却是第一次听到她哭泣的声音,极力压抑下仍是掩不住的低低啜泣,在这狭小的空间来回着。
拉起她,极其自然地把她抱在怀中。宋盈很高,但他还是高出她近一头,她的头靠在他的肩上。宋盈异常地顺从,手从他身后绕过去,环住他的腰。拼命拚命抓住,然后拼命拚命哭。声音当然谈不上惊天动地,对她而言,却已是童稚时代之后最强烈的哭声了。
顾晗心中反而生起喜意,知道她已经全心信赖他、依赖他了。不然,以她的倔强,怎么也不可能在他面前哭泣,还抱着他。喜悦混杂着心痛,他的手沿着她的长发滑下,让她的头贴在他胸前。她忽然向后退了退,抬眼看他。
顾晗一惊,正担心着是不是自己的动作太过分了,宋盈轻轻开口:“会弄脏衣服的…”眼泪不停。
顾晗不禁笑了,她这样子,真的很可爱。把她紧紧拥在胸前:“没关系。”
“可是…”声音从他前胸发出“还有…鼻水…”小小小小的声音。
手帕奉上,好笑又带上几分宠溺地看着她红成一团的脸,泪水渐渐停住,只是努力吸着鼻子。她雾蒙蒙的眼中,只有他。忽然一阵冲动,在她樱唇上浅浅一啄,然后脸上传染到她的红晕,心潮激荡,却不知该说什么。
“笨蛋!”他半天挤出两个字,却不知道是在说谁,还是谁都说了。
“笨蛋想逃课,好不好?”她带泪浅笑,笑傻了他的心。
笨蛋是她,他不是笨蛋,是傻瓜。
上课时间封校门,他们二人从操场旁翻栏杆而出。平日人满为患的冷饮屋在这时候冷冷清清,虽然季节多少有点不对,但学校附近,也不能奢求什么好地方——难道还去包子店拉面馆不成?而且宋盈哭了半天,刚好到这里补充水分。
顾晗主动冤大头,宋盈也就由着他请客了。
“每隔一周,我老爸都会给我打电话。但到了一模,是整整四周时间没有电话。”宋盈专心研究眼前的粉红液体,似乎要看出它的分子构成“我开始以为他们是为了不让我在一模之前分心,以为一模后第二天一定会接到电话,结果…没有…”
顾晗有些疑惑,宋盈的父母是在外地吗?没听说过啊!
“他们不打,我打。算好大概是他们早上七点,我打过去,但是…没有人接…”
嗯?算好?七点?难道是时差?
“直到今天,直到刚才,老妈接起电话…”H2O混着NaCl落入粉红色液体中,宋盈低下头。手忽然一紧,是顾晗的手,越过桌面握住她。
七个小时的时差…顾晗忽然痛恨起没有好好学习地理了。
“她说,老爸进去了。”溶质溶液溶剂,浓硫酸要用玻璃棒导流缓缓倒入,盐水比重大于水…眼泪融于饮料,是物理化学过程。
“两年前,法国巴黎对我的意义,不过是地中海边的一个美丽城市。然后,两年前的五月,它变成了我家所在的地方——父母所在之处,便是家,即使我从不曾去过。”
“其实,老爸也没犯什么法,顶多就是,合法入境非法滞留而已。为了,给我赚足钱——虽然,我认为家里的钱已经够了,等我毕业,会自己去赚的。”
“可是啊…他们还是去了,他们还是在那里留下了。受着歧视,四十多岁还要辛辛苦苦地做工,只是为了…”又哽咽了,哽咽得几乎无法言语。苦是说不出来的,说的出来的,再声嘶力竭,也算不上苦。每次电话中,轻描淡写的“很好”“没事”背后到底是怎样的事实,除了当事人,没人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