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嫔璨然一笑：“臣妾哪里会去念这文绉绉的词，是适才往储秀去，正巧听卫常在念了这一句…”她格虽朗，但人却机，话犹未完，已经自知失言，悄悄往皇帝脸上瞧了一，见他并无异，便笑逐颜开：“皇上答应过臣妾，要和臣妾一块儿放风筝。皇上是金玉言，可不许赖。”皇帝笑：“朕几时赖过你？”

琳琅摇一摇：“我不累。”锦秋抬见天上数只风筝飞着，不由笑：“主若是喜，咱们也几只来放——作活的小邓最会糊风筝了，不论人、禽鸟，扎得都跟活的似的。我这就叫他替主去扎一只。”

宜嫔：“才刚正检大衣裳，只怕这屋里气味不好。”皇帝因见帘外廊下的山茶杜鹃开得正好，团锦簇，光艳照人，不由随：“池中影悬胜镜，屋里衣香不如。”谁想宜嫔笑：“这个我知，庾什么山的《赋》。”皇帝略略讶异，：“庾山——庾信字山。”问：“你读他的《赋》？”

宜嫔只觉她平和安静，似乎帘外光明媚、杂莺皆若无，她素来是极朗通透的一个人，对着她，直如对着一潭秋，静的波澜不兴，自己倒无端端怏怏不乐。

皇帝不由笑：“你素来不讲究那些焚香，今儿怎么想起来了。”

既不识得，更不知什么叫簪小楷，只觉得整齐好看而己。不由问：“这写的是什么？”琳琅答：“是庾山的《赋》。”知她并不懂得，稍停一停，便：“就是写天的词赋。”宜嫔见案上博山炉里焚着香，那炉烟寂寂，淡淡萦绕，她神安详，眉宇间便如那博山轻缕一样，飘渺若无。衣袖间另一奇香，幽幽如能人骨髓。不由：“你焚的是什么香？这屋里好香。”琳琅答：“不过就是寻常的沉香。”目光微错，因见帘外繁照，不自觉轻轻叹了气，低声念：“池中影悬胜镜，屋里衣香不如。”见宜嫔注目自己，便微微一笑，：“这句话并无他意，不过是写景罢了。”

从储秀回到自己所居的长，又歇了午觉起来，因太甚好，命人翻晒大衣裳，预备收拾到箱笼里，等夏至那一日再翻来大晒。正在检，女突然喜孜孜的来报：“主，万岁爷来了。”皇帝已经由十余近侍的太监簇拥着，了垂门，宜嫔忙迎去接驾。日常礼仪只是请了个双安，中说：“给皇上请安。”皇帝倒亲手扶她起来，微笑：“日长了，朕歇了午觉起来，所以来走一走。”宜嫔侍候着殿中，皇帝往炕上坐了，自有女奉上茶来。她觉得满屋皆有那革膻腥，便命人：“将那檀香上。”

琳琅轻轻叹气，：“不必了。”

须知秋叶华促，鬓星星。遇酒须倾，莫问千秋万岁名。

皇帝只负手立在那里，仰着望着那风筝，天气晴好，只淡淡几缕薄云，畔宜嫔本就是说闹的人，一时嘈嘈切切，如大珠小珠落玉盘，只听她沥沥言笑，如百灵如莺啭。那些女太监，哪个不凑趣，你一言我一句，这个说这只飞得，那个讲那只飞得远，七嘴八说得闹极了。宜嫔越发兴，指天上的数只风筝给皇帝看，皇帝随应承着，目光却一瞬不瞬，只望着最远的那只风筝。

那能寂寞芳菲节，话生平。夜已三更，一阕悲歌泪暗零。

天上薄薄的云，风一即要化去似的。仰得久了，便有微微的眩。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这样的时节里，怎么会有雁？一只孤雁。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定了定神，才瞧原来只是风筝。风筝飞得那样那样远，也不过让一线牵着。乐趣，伤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连这死，竟也似向往自由自在的飞去。

《采桑》

锦秋见她立在风上，便：“主站了这半晌了，还是屋里歇歇吧。”

宜嫔便命人取风筝来，小太监们难得有这样的特旨，可以肆意说笑，一边奔跑呼喝，一边就在院中开始放起。皇帝命长上下人等皆可玩赏，一时女们簇着皇帝与宜嫔立在廊下，见那些风筝一一飞起，渐渐飞。一只翅大雁，飞得最最远，极目望去，只成小小黑，依稀看去形状模糊，便如真雁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