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不过十五六岁年纪，一张面孔早吓得雪白，此时方：“我虽然来唱曲，可也只是卖艺…他们…他们…”连说了两遍，极是楚楚可怜。那胖后的人便笑：“我们二爷瞧得上你，那是你的福气，你可别给脸不要脸。”那女脸惨白，抿着嘴，却再不说话。

那王五爷听他伤人，眉微微一皱，那胖已经如一座小山直扑过来，那王五爷形灵巧，一闪便已经转到那胖后，那胖收势不及，哪里转得过来。王五爷脚下一勾，又是一个绊。那胖摔了个嘴啃泥，狼狈不堪爬起来，恼羞成怒，恶狠狠的又扑上来。那王五爷一侧，那胖已经撞在了桌上，那些碗儿杯儿碟儿，乒乒乓乓摔了满地。

那胖见是这样一个角，哪里放在心上，双一瞪：“少你大爷的闲事。”那王五爷嘻嘻一笑，唿的一声站起，指东打西，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那胖一左一右两个伴当，只听“砰砰”接连两声，皆已四脚朝天摔在了地上。那王五爷形极快，手利落，连使两个绊，便已经摔倒两人，众人还未看清，他已经负手立在当地，仍旧是一幅笑嘻嘻的惫懒模样。那胖本是旗下，已经瞧这法乃是“布库”，满语“布库”意为“摔跤常胜者”，满州弟自幼皆习此术，王公大臣，更以篡养布库为乐。那胖哈哈大笑，挽起袖：“小兔崽，也不去访一访，你大爷我是善扑营，今儿就好好陪大爷我玩一玩。”

那胖“嗬”了一声，回顾左右：“今天这丫可真是反了。大爷们支小曲儿，她都敢说不唱。不唱，不唱你来卖什么？”那女见他迫至此，将手中琵琶往地上一摔，只听“砰”一声，板裂弦断，她抬起来，幽暗双眸似澄夜寒星：“我虽是卖唱人家，亦是人生父母养，今日三位若是再我，青鸾不过亦如此琴，拼得一个粉碎骨。”

声说：“这胖是侍郎家的亲戚，可别造次了。”冯胜年吓得一个哆嗦，再不敢言语。

那三人越发张狂得意，一边大笑，一边就去拉那女。那女大声呼救，却并无人敢阻拦，二掌柜的怕闹事来，忙陪笑上前相劝：“爷，诸位爷，我替她向诸位爷先赔个不是。诸位爷都是大人大量，三位爷想听什么曲，只叫她唱来，这样大广众的拉拉扯扯，也不成个统。”

众人瞧这情形，早就明白了七八分，可是谁肯帮那弱女说上半分好话，只有二掌柜陪笑：“几位大爷给小店几分薄面，叫她好生替大爷们唱上几曲，赔个不是就是了。”说着连连向那女使：“青鸾姑娘，既然来挣这碗饭吃，好歹也要给客人几分面。”那女心下凄楚，帕来拭拭角，并不言语，那胖见二掌柜低声下气的陪小心，仰面哼了一声，：“那就叫她唱吧。”

那三人皆已喝得烂醉，为首那胖斜乜着醉，发直：“大爷我今天就不讲究什么统，你能拿我怎么着？”二掌柜见他们醉得厉害，心下叫苦，哈腰陪笑，连声：“大爷说的是。”转又呵斥那女：“既然来生意，大爷们招呼你唱什么，你就给唱什么，大爷们听着满意，自然少不了你的好。”

知月楼的二掌柜心惊，满大汗缩在一旁，不住念佛。那胖挣扎半晌才爬起来，直直瞪着那王五爷，却不敢再轻举妄动，过了半晌，方才咬牙切齿：“你…你给我等着。”那王五朗朗一笑，拂袖掸了掸长衫上的灰尘，眉舒展开来，竟是十分桀骜：“爷就在此恭侯大驾。”那胖本还想撂几句狠话，一时竟被他气质所夺，张结，只是顿一顿足，带着人跄啷而去。那王五举手扔了一锭银给二掌柜：“拿去，赔你打坏的家什。”那二掌柜顿时眉开笑，上来打千儿请了安，又奉承：“只有五爷最恤人。”那王五爷哧得一笑，重新坐下，却又重新跷足抖

店堂里的人皆注目着他们，一时鸦雀无声，忽听“啪”一声，却是有人将筷摔在桌上，只听一个懒洋洋的声音：“掌柜的，这天脚下，皇城儿前，你就由着人欺负一个小丫？”那二掌柜满大汗，陪笑：“王五爷，咱们这里只是饭馆…”那王五爷拿了竹签，一边戳着牙，一边说：“废话，你这不是饭馆，难还是澡堂不成？你今儿倒给爷寻个搓背的来。”他一又响又脆的京片，逗得众人哄得一笑。那胖已经知此人是有意搅和，只见那王五爷不过二十年纪，一青布衣衫，腰里胡拦着条青绸汗巾，一只跷到椅上，脚上的千层底乌缎布鞋，那模样似是买卖人家的帮闲。坐亦无半分坐相，虽生得眉目俊秀，两只似笑非笑的斜睨着人，漆黑的眸骨碌碌直转，一幅惫懒泼的样。

那胖哈哈大笑，：“好志气，大爷我最中意这样的烈。”向左右努一努嘴，那二人笑嘻嘻慢步上前，三人隐成合围之势，青鸾心下慌，步步后退，腰肢间一，原来已经抵着一张桌，退无可退了。那三人见她无可逃，更放慢了步，皆一猫儿戏鼠的得意之容。青鸾左手已经扶了那桌上，只觉桌面冷腻，原来手里已经了一手心的冷汗。

那名唤青鸾的卖唱女抱着琵琶，又拭了拭泪，调了弦，她愁心如焚，哪有心思唱曲，随只唱了一句：“夜寒漏永千门静…”已经被那胖不耐打断：“唱这样的劳什作什么，要唱也要唱十八摸。”座中的男客皆哄得笑起来，那三个人更是乐不可支。青鸾的脸本来已经惨白，此时似更无半分血，见那胖又上一步，迷迷的两只只是瞧着自己，不知从何生了勇气，忽：“我不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