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微微一笑，指着双泰门外那一排缸，：“你还记不记得，你小的时候，我带你到这里来捉蟋蟀？”

敬亲王只觉得嘴角发抖，虽然想怒声相斥，却连一个字也说不来。忽然间伸手去，夺过诏书，定了定神，终于缓缓展开，只见熟悉的字迹一句一句现在前，再熟悉不过的笔迹，因诸皇幼时皆习书，兴宗皇帝曾亲自写过法贴，以便众皇临摹，此时见那一笔一划骨均停，字迹光大饱满，却是再熟悉

皇帝：“这些年来，我待你不冷不的，甚至还不如对老七亲密，其实是想给你，也给朕自己，留条后路。”

皇帝于腊八赐亲贵避寒酒，原是有成例的，这日敬亲王却多喝了两杯，他本来就不胜酒力，更兼连日来辛苦，回府之后便倒大睡，方睡得香甜，忽被左右亲随唤醒，言：“王爷，李将军遣人来，说有急事求见王爷。”

她微哂：“王爷又何必自欺欺人。就算我全都是胡说八，可有一样东西，是假不了的。”从袖底取一卷黄帛，递至敬亲王面前，但见她纤指白腻，握着那帛书玉轴，手上肤竟似与玉轴无二：“王爷，这样东西，你可以慢慢看，是真是假，你自己仔细辨认便是了。”

“我是何人并不要，”她盈然浅笑：“我知王爷心中一直有桩疑惑，今日我便是来替王爷解惑的。”

因为封了印，只有急军务才会这样置，敬亲王心中一沉，只怕是普兰城来了什么坏消息，连忙传见。来使是两人，一的石青斗篷，当先那人并未掀去风帽，而是躬行礼：“请王爷摒退左右。”声音尖细，倒仿佛是内官。

皇帝叹了气，说：“我大虞开朝三百余载，历经大小十余次内，每一次都是血飘杵。兄弟阋墙，手足相残的例太多了，你不明白。”

敬亲王脸越发苍白：“这定是矫诏，先皇暴病而崩，本没有遗诏。”

敬亲王默然不语。

那时敬亲王不过五岁，皇帝亦只有十二岁，每日皆要往景泰给母妃请安，定淳年长些，下午偶尔没有讲学，便带了定泳双泰门外玩耍，那几乎是兄弟最亲密的一段时光了，后来年纪渐长，两人渐渐疏远，再不复从前。

“黑云压城城摧，”皇帝终于呼一气，说：“要下大雪了，咱们喝酒去。”

敬亲王：“不你要说什么，反正不会是真的。”

此时立在双泰门前，雪无声飘落，放望去，绵延的琉璃尽成白，连缸的铜环上都落上了薄薄一层雪。风得两人襟袍下摆微微鼓起，西边半边天上，却是低低厚厚的黄云，雪意更。

敬亲王微一示意，边的人尽皆退了去，当先那人这才退了一步，而一言不发的另一人，此时方才揭去了风帽，但见一双明眸灿然光，几乎如同窗外的雪一般清冷生辉，而大氅掩不住姿，明明是妙龄女。

敬亲王这才抬起来，有些迷惘的望着皇帝。

敬亲王本来兀自神，乍闻此言，只：“臣弟不敢。”

敬亲王默然片刻，忽然将脸一抬：“不你是谁，你快快离了这里，本王只当没见过你就是了。”

那女嫣然一笑，便如风乍起般动人心弦，声音更是温柔好听：“王爷难真的不想知，孝怡皇太后到底是怎么死的？”

她“哧”得一声终于笑声来：“原来常常听人夸赞王爷，皆王爷年少英雄，才胆识皆不在豫亲王之下。可惜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说到此，语气已经几近讥诮：“竟然连先皇的遗诏都不敢看一，真真是枉为大虞皇氏的孙。”

这才住了脚，说：“定泳，这些年来，你心中怨朕是不是？”

她笑：“原来王爷也多少猜到了一，并非完全没有疑心，不然，也不会知我想说什么。”

敬亲王脸煞白，仿佛明明知她手中握的是什么，只是不能伸手去接，过了好半晌，才咬一咬牙：“我不看！”

“这不是穆宗先皇帝的遗诏，这是兴宗先皇帝的遗诏。”她的双眸盈然如晶般，注视着他，几乎一字一句：“当今皇帝不惜死亲生母亲孝怡皇太后，就是为了夺取这份遗诏，难王爷你，如今连看一这诏书的勇气都没有？”

敬亲王不由得倒凉气，好半晌才听见自己的声音发僵，只问：“你到底是何人？”

敬亲王微微一震，连脸都变了，喝：“你好大的胆，休得在这里妖言惑众，挑拨我们兄弟的手足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