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佣仆回家与家人团聚时都会这样做,所以知夏也没对杨梅手上的包袱说些什么,将人领进了纪婆子的土屋后,很大方地表示半个时辰后会来接她,让她好好与纪婆子聚聚,便走了。
“…姑娘,你的脸,这是怎么了…”
半坐在床榻上,脸色蜡黄、老态龙钟的纪婆子伸出枯瘦的手仿佛想要轻抚上杨梅那划着两道长疤的左脸,以确定那伤是否为真。但真的快贴近杨梅的脸了,却又不敢真的碰上,生怕弄疼了她…
“这没什么,不用在意。”此刻的杨梅脸上并没有蒙纱。
在外头,她蒙着,并不是为了掩伤,而是不教人发现她并非沈云端本人。当然,也是为了让知道她是杨梅的人认为她很在意破相。至于她本人,倒没有蒙脸的爱好,不管脸上是否有丑陋的伤疤。
“怎么能不在意呢?你可是个女孩儿,你、你可是个姐儿——”姐儿两字,轻如气音,不敢教人听去。
“姥姥。”杨梅摇摇头。“你教过我的,那些,都不重要。”
“是!啊,是的,我教过的。”纪婆子望着杨梅的眼神一下子恍惚起来,像是在回忆些什么,有一种怆然的落寞。“不在意姓名,不问来处,什么都可以抛去,但,一定得活着…”
“我一直牢记。”杨梅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如她眼中从来不会有情绪波动。当她是她自己时,永远平静沉寂得像路边一颗石头——不起眼,坚不可摧,没有情绪,但恒久存在。
“我知道你始终牢记,但,姑娘…你这脸,非得这样吗?有什么逼迫着你要这样自残?”
“那时,就得这样。不然我活不了。”已经消失的藏冬就是一例。
“那现在…”纪婆子心中一惊,用力抓住杨梅的手。
“不用担心,我会活着。”
“那就好…那就好,至少,别死在婆子前头,婆子也就心满意足了。”纪婆子笑得有些凄凉。“但,活着就好了吗?你这样,日后可怎么过?”
“你是担心我无法嫁人吗?”
“嫁人倒不是什么难事,只怕是寻不到会善待你的良人…无论如何,大家,总希望你后半生过着正常的日子…”
“我们不该贪心。寄希望在别人身上并不明智。”
“是啊…这也是我教过你的。好姑娘,你是我见过最聪慧的姑娘了…如若不是为了让你在最险恶的世道生存下来,当年带着你走的人,就不会是我这样劣迹斑斑的老婆子了。我这一生,精擅小偷小摸,半辈子活在泥潭里,当过乞丐、小偷,又在妓院梨园里混了三五年,三教九流的各种坏把戏都会上两下子,可却没办法教你高贵的礼仪与学识,以及该怎样尊贵傲然地挺胸做人。这些高贵人该会的风骨,我是一点也不懂得的,但你却是该会的,你——”
“姥姥,我今天能出来的时间有限,并不适合听你缅怀过往。来,这些你收着。”杨梅丝毫没有被纪婆子的伤怀给感染,她从来不是个喜欢听故事的人,不管是别人的故事或是她自身的故事,都一样。她很务实,总是有事说事,没事闭嘴。
“这是什么?”
“一些财货细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