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质问的声音淡淡然，语调却好冷、好，眉目冷峻，恨不得将她大卸八块再吞噬腹似的。然，听她耳里啊，却是这样、这样好听。

她记得伴她嫁的媒婆姓王，遂轻声唤：“王婆…”无人应声。

“我有。”她眸线平落在他。“娘去世后安葬，嫡母和大哥说我都二十有一，早该嫁人…我不想嫁，想带果儿和大智夏家，他们说，若我不嫁，娘的坟也别想安生…”眉心微起波澜，语气仍持平。“那一日，我被禁在小跨院里，果儿被家里的二爷召了去，最后是大智带着饱受惊吓的她逃回来，她脸上挨了掴，衣裙凌，襟都被撕破了，幸好大智偷偷跟去，幸好…要不然…”眸一闭，仿佛当日那惊惧尚在臆间冲撞。

一见前人，她整个人，里里外外，上上下下，从心魂到躯，全然僵化。

“我在嫁人。”她本能答话，没料到这般的答复会惹得前男人加倍火大，发狠的森目几要瞪穿她。

“当初退回你的定情玉佩，不是要你作贱自己，去嫁一个六十年岁的老。”

—听“飞霞楼”，静川双目细眯，那楼中经营的生意尽与男女之事息息相关，在江南一带名号响亮。至于她手中的迷药…等等…

她一歪，凤冠抵着轿，疲倦地闭起双眸。

她一样淡然，轻声：“我不是作贱自己，这样，对大伙儿都好…我也只能这么办。”

“什么东西？”他又拧眉，有很不好的预。

好累…似是许久未合睫梦…

“家里一位老仆为了帮我，托人辗转从『飞霞楼』拿到的迷药…药力很好，我之前试吃一颗，睡后便不醒人事，一觉也没有…”

然后是她所乘坐的轿，它突然一窜一伏，似被人从这一船忽地扛至另一船，待她稳住回过神，想撩开喜帕往外一探究竟时，轿倒是被稳稳放落，让她心又是一惊。

已经到了吗？

她一手探袖底，措一只小匣，打开匣盖，里边有十来颗指甲大的红药。

“爷——”夏晓清弯去

…应该能睡会儿了，娘和爹在一起，果儿和大智也脱险了，她或者可以睡会儿，暂放心中事，什么都不想，而那些该想的事，等睡醒再去想啊…她当真睡去，黑梦将她沉沉勾在神魂，然后她忽地惊醒，坐直，是因有人再次扛动轿，将她震醒过来。

心里纳闷得，她正拉掉喜帕，有人却已一把撩开轿帘，在她尚不及回应时，连同她上的帕一并揭掉。

薄而好看的绷程度犹如满弓的弦，他沉默不语，冷森目光静静在她五官上盘旋，他此时模样如此无情，对她无情。

吓！

他突然抓住她的腕，力仍在控制内，但却把她手中那匣药全翻。

她一看，人竟是在他的舫船上，连人带轿被送楼型船舱中。

但外边却静得奇。

脑中，一锐光疾闪而过！

她微微一笑，觉得这个大好日里，至少还有别的姑娘喜嫁。

女，全都走路送亲，码外的舟船堵在一块儿，还得谁让着谁先船。

她眸光怔怔然又定定然，一瞬也不瞬地直望他，然后是如释重负，然后是无边的思情，然后是既想哭又想笑，然后觉与情错冲击，最后只能这样面无表情望着他，无法说话。

她再唤：“王婆？”外依然静谧谧。

“你在什么？”

“你可以求援。”死瞪她，真想将她瞪穿似的。“我说过，倘有什么事，你可以来竹林大宅求助，你也应承了，结果呢？你竟要把自己嫁掉？”不知是否怒至极，他一掌扯住她的大红喜袖，蓦地将她拖到轿外。

他真的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