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记得？”

养伤这段时日，最先是由她中报告他一伤势，除了落山腰时，上大大小小的伤外，最严重的是摔断的右骨及左心房上穿而过、几可致命的剑伤。

“可…那些都是我的事…”而且——很不重要。她以为他会比较迫切想了解与自己切相关的事情。

恐惧他与死亡而过，庆幸他异于常人，那颗生于右房的心仍安然动着。

他连自己是谁都忘了，却还记得她的名。

“要让人劳心劳力，也得全然授权。”若非全然信任，谁敢？

她凝眉，似是无尽困扰。“我嘴拙，要不我唤全叔来，您有什么想知的就问他。”

她懂得。

“没有了。”

那神态，完全一如那年，她答“莫”姓时，一阵短暂的无言。

他望了望床，无言了半晌。“我跟妳有仇吗？”否则怎会为她取…听来有些晦气的名字。

“您不晓得。”

尽管她一一禀明时，仍力持沈稳，他仍是由那微颤的眉睫，瞧一丝难以掩藏的恐惧与庆幸。

一滴血之恩，慕容韬已代她还尽，她不想、也不需要惦着一个不曾喂过她一餐、连名字都没给过她的男人。

“我没忘得那么彻底，有些该记得的，片片段段还在。”

“然后呢？”他听得正在兴上，促她往下说。

曾盼到的，退一步，界更广。

也是从那一天起，她的便只能看着他，再也移不开。

全叔是看着他长大的、庄里最资的事，任何事问他，得到的答案会比她这里还要来得细靡遗。

叹气。“莫姑娘，故事不是这么说的。”

“别。”男人一张手，扯住她的袖，不让她离开床榻半步。“我想听妳说。”

这分际是她自个儿划下的，若不如此，情别扭的她无法确定自己的价值。她不想这一切的改变，只是换了另一个吃闲饭的地方。

既然也伤了，手也使不了劲，成日躺在床上废人一样地养伤，便要她多少说说过去的事，或能助他回想起一些什么。

了慕容家的门，便代表过去全然摒弃，从这一刻开始，她有了全新的名字、全新的人生。

何况，劳心劳力过后，该她分得的营利，他向来给得比谁都大方。最初，她自认是卖于慕容家，不肯收，可他几句话便堵了她的嘴，说是从她到最下的伙计，每个人都了应得的比例给，这是规矩，规矩不能破。

既然与那个家再无瓜葛，她连一丝一毫也不愿承他们的情，莫，是她娘的姓。

“不能说吗？”松了她的袖，改为移向纤掌，不轻不重地贴握着。

“例如，妳一个女孩家怎会想要习武？我们之间得如何？还有，我都怎么唤妳…这一类的妳都可以说。”

她怔怔然瞧着。记忆中，这般亲肤的贴极少，那微微泛凉的掌心温度…许久许久以前，她也曾受过，从此牢记在心灵，成为她最珍贵、不能言说的私密心事之一。

“然后？”

“妳说…雁回？”确认似地再问：“莫？”

时至今日，没几个人知，其实她名下所得，

“是。”依然简，不带起伏的音律恭敬响应。

“不一样的…”他从未将她视作下人，慕容家那一日，便对婢仆宣告她是远房的表亲，直至今日，府里上上下下，仍敬称她一声表小。

一句无心话语，扰得她心失序。

“我跟在您边，您教我怎么生意，并保护您的安危。”

“…”他又无言了半晌。

可——实在不是他要说，这人天生冷调，若不开诱她，她可以成日静默无声地守候在一旁看顾，教人完全忽略她的存在，真开了，也是一问一答，从不多言。

“小拾儿。”

“您都唤我雁回，极少、极少数时候，会唤我儿时的名——”

“您还想听些什么？”

他扯扯。“妳会不会把我想象得太好了？也许我只是贪懒，存心指派妳事？”劳心劳力了半天还满怀恩的，普天之下也只剩这小傻了。

那个家从不曾给过她什么，连名字也是因为她排行第十，不识字的娘亲便唤她小拾儿。

那个——给了她名字，以及再生之恩的男。

“还有呢？”温指腹，轻轻挲抚着她练剑所留下的厚茧。“妳会对我这般忠心耿耿，死心塌地追随，当真只因为我将妳带离那个家？前者被冷落忽视，后者为婢为，我看不哪里比较。”

“您是个宅心仁厚的主，不曾亏待过我，慕容家产业遍布江南，可每回视察，平城那儿您总是由我全权作主，旁人要向您请示，您一概回说：雁回说了算。嘴上说是我的故乡，我比较上手，可我知，您是想为我那被冷落了十多年的怨气，要我爹仰着看我，忌惮着我在这儿的地位，也会多少善待我娘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