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吵醒你了？”tou上dai着他的贝雷帽，shen上的医师袍洁净得发光，她说：“我故意的。你不能睡，我才有资格睡。”笑着一张清灵甜美容颜，她拉起他的手，把口琴放到他左掌，没将贝雷帽还给他。

她站在床边看他，表情好像在问他到底要赖床多久，接着，她说起她今天有多勤奋——跑了前线一趟，躲过枪林弹雨、飞机轰炸，将载回医护营的伤患诊疗急救，大bu分的人都活下了，不过，她还是签了几张死亡证明，可有一张她无法签。

她递出像他故乡北国雪地一样色泽的纸，语气慢慢、柔柔地说：“安秦，这张，就这张，由你来签——”

他们战地医师天天得签上大迭此类文件，他不明白她今天何以为这一张苦恼？他接过文件。

“你帮我签结。”嗓音再起，jiao脆好听，仿佛她jiao给他签的，是他们的结婚证书，不是一张陌生人的死亡证明。

他看着她，甚至觉得这一秒她笑了，垂眸瞬间，他瞧清手上真是一张死亡证明，姓名栏写着“田心mi”

安秦醒了过来，彻底醒了过来，汗水淋漓地坐起shen，在cu重的chuan息声中，转tou瞥看，床边微掩的帐幔冷幽幽地飘飞，无人无影。

他摸摸shen旁床位，觉得有gu温泽馨香。“你来过吗？”好久不曾了。她吝于现shen他梦中，好像怨怪他多年没来加汀岛。他不来看她，她也不给他看。

脸庞往双掌埋，他懊丧地低语：“你这样，我会把你忘记的…”不入他梦，一来就要他“签结”他记得她说“签结”，到底要他签结什么？他对她的思念吗？

他清楚她的一切。她对花过min，他从不买花给她，她爱唱歌，他chui口琴为她伴奏，她喜欢石榴口味糖果，他把那糖zuo成一束束甜美花送她…

看看床畔桌，糖没了。她再也不来拿，他从此随兴给人，给受诊时哭闹的孩子、给叫他叔叔伯伯的侄儿辈、给嗜甜啰唆的家伙…就是不给她。来这一趟，他已打定主意不在她“永远出航”的船首摆放一gen糖。他告诉她了，要的话，得来找他，让他看看她，对他说说话。她来，说了“签结”

“我会把你忘记的…”安秦摸出枕tou下的口琴，颤抖地凑上嘴，chui起〈WishYouWereHere〉。

yang光穿梭在口琴声中，趴缠窗台ruan榻，无力驱逐一夜冰冷。

“你空调开太强了。”女xing嗓音和进口琴声中。

安秦气息一屏，琴音冻结似地凝定。他沉缓抬眸。房里多了穿白袍的女xing，朦胧形影直到她走到床尾掀撩丝纱帐幔，他的视线才像jing1准的画笔，把她绘制在眼底。

“你醒了？”她端着一只托盘，将托盘放在床尾凳，上tou摆了医疗用品。“你发烧，有脱水的现象——”

“嗯…”安秦抓jin口琴，拳tou抵着额鬓，觉得jing1神难以集中，虚实之境各占他左右，将他意识撕裂。

“你还好吗？”她拿起针剂，走向床的左侧，得上床方能给他这一针。

尖锐的刺痛使他偏转脸庞对住她，干哑的嗓音逸出hou咙——

“心mi…”

田安mi抬眸瞅睨他。“我是田安mi。”利落抽针，在他手臂贴上酒jing1棉，她说：“你从没将我姊姊忘记，为什么现在才来看她？”

安秦一震，目光缓移，从手臂上的酒jing1棉盯向田安mi。

田安mi也看着他，似在等他解释。

那些年，姊姊写给她的信，十封有九封会提及这个男人，他的事迹在五页信纸里占四页半。她手边有本他的传记，他呢？他还记得姊姊多少？清不清楚她死了几年？他没来参加告别式，姊姊的遗ti甚至不是由他护送回来…

“你当时也受伤——”

“对不起。”

男人语气犹若一zhong哀求，哀求她别问别说。田安mi静默下来，眼睛沉眄安秦眼神涣散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