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已经连续好几日了，李玄玉自下了公堂之后便匆匆转入书房，接着，书房灯火势必通明到三更。

她每日立于后院，望着书房中的点点灯火，怀中攒着钱袋，颇有上回在这儿拿着新鞋发怔的熟悉感，却仍无法将钱袋给出去。

究竟她是不敢叨扰李大人，所以不能大方相赠？还是她自个儿怯懦胆小，总感给了大人这物事，便ju某zhong心意相属的订情意味，所以迟迟不能相赠？

绽梅置于shen侧的五指微收，好不容易才开口，说的却是与钱袋全然不相干之事。

“李大人，大夫说绽梅shenti已然无碍，不须每日待在房里，绽梅想，在衙里已经叨扰许久，明日，绽梅想回杜家。”

李玄玉闻言沉默，shen黝的眸光捉住她，想挽留，却又找不到理由相留。

他的羽翼不够宽，自顾尚且不暇，又要如何为她遮风挡雨？十日后，这小小的衙门屋院，他也无法再待…

“也好。你回去之后，一切珍重，有杜大娘与小虎子与你彼此照应，我ting放心。”李玄玉望了她一眼，目光幽幽，眸光落向日tou已然落下的天幕，chun边逸出的叹息不可闻。

绽梅微微一愕。她本以为李玄玉会与几日前一般极力挽留，没想到他居然一口答应，口吻听来落寞且心思重重。

“李大人，发生何事了吗？”绽梅偏首提问。

李玄玉微微一晒。“我说无事，你信吗？”

绽梅摇首。

她的纤细善感令李玄玉chun畔扬笑，手提到她鬓边，想为她拂去发丝的动作却又倏地一僵，默默收回。

假若，他已经没有能力照顾她了，实在不该再如此僭越…

“恩师辞官了。”停顿了好半晌，李玄玉如此说dao。不愿她太过担忧，于是刻意略过十日后广顺行一案得再审，他得被押解回京之事。

绽梅惊愕得扬睫睐他。“怎会如此仓促？”

李玄玉淡淡一笑，没回答她的问题，神思却游走到许多年前的往事。

“幼时，玄玉家中务家，每日天未亮，我便得与父亲一同提着担子到邻村大市卖菜。”

绽梅抬眸望着李玄玉，有些讶异他会突然提起年幼之事，却又在此时想起他曾经说过的话，他说——“绽梅，每个人都有曾经，你有你的过去，我也有我的从前。”

所以，如他所言，他听得了她的过去，便也jiao出他的从前吗？

他与她jiao心，而她竟连一个小小的钱袋都给不出去…绽梅敛眸，一阵心虚耳热，左xiong竟莫名促tiao。

李玄玉此时心思重重，浑然未觉她的不安，只迳自向她倾吐dao：“之后，大市去熟了，我街路摸遍了，每日一早，爹爹担子都还没落地，我便跑过了几条巷路，拐了好几个弯去偷听学堂的夫子讲课，那时学堂里的夫子，便是恩师。”

想必，是御史大人辞官之事令李玄玉心生感慨，才会突然忆起从前吧？

绽梅垂眸颔首，静静聆听。

“当时，恩师尚未入朝为官，在学堂里见我来，也不赶我，有时，甚至还问我上回听的记住了没有，还回答我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后来，几年过去，爹突然染怪病，先是tui不能行，最后却一病不起，我没空逛学堂之后，恩师倒是时常过来瞧我和爹，有时，甚至还sai些银钱给娘…我满十三岁那年冬，父亲捱不过走了，没几个月，母亲也因忧思过度辞世，我家中骤变，一亩小田尚不及变卖，便被从未谋面的亲戚强占了去…”

怎会如此？绽梅心tou一jin，清楚感受到李玄玉话中的无奈与怅然，眸光jin瞅着他，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李玄玉视线与她相凝，chun畔有笑，笑中有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