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她忘记。
他想望了她太久、强迫自己放弃了她太久,久到他笨拙到不知道该如何在此时亲近。
那么多年以来,纠缠了自己大半生的感情,他怎么能简单用几句话说明?即使他想向她坦白,也得挑个她神智清醒的时刻。
“北京没有我想画的女人。”顾斯朋唇边勾起微笑,只能回答得如此不着痕迹,且避重就轻。
是呀!这就是答案,她知道的,北京没有他想画的女人,她知道他唯一画过的女人是谁…
她明明知道的…那她为什么还要问?
她没有醉到完全人事不知,理智却远远无法驾驭情感,想也不想的问句莽撞撞地便冲口而出。
佟海欣突然感到十分沮丧。
沮丧到足以令她想起,上次同样也感到如此灰心的时刻。
于是她终于想起她与顾斯朋的从前了。
那段她总是因为工作忙碌,或是任何原因不愿意回想的从前,在她倍感脆弱、且又被酒精侵蚀了大半神智的此时,朝她狠狠反扑。
她十四岁,而顾斯朋十六岁时的从前,缓缓回流。
佟海欣清楚地记得,那年的冬天一点儿也不冷。
十一月初的台北,天空蔚蓝澄净得一望无垠,金灿灿的阳光从整片未掩上窗帘的落地窗外洒入,在屋内黄澄澄地闪荡。
十四岁的她刚考完期中考,百无聊赖地慵懒趴卧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背诵着方才书中瞧见的文句。
“…毫端蕴秀临霜写,口角噙香…口角…”才刚读过的,怎么就忘了呢?
留着清汤挂面发型的少女才正想打开书本寻求解答,写着“红楼梦”三个烫金大字的封面,便被一只从旁伸来的无礼大掌迅速合上。
“口角噙香对月吟啦!笨蛋!”不知道何时出现,才刚放学的顾斯朋站着由高处俯睨她,端出邻家大哥的架子教训道:“佟海欣,你明年就要升国三了,不去好好准备升学,读红楼梦这些风花雪月的书做什么?”
爷爷奶奶真是宠这个邻居小妹宠到无法无天了!他还没放学,爷爷奶奶竟然就开门让她进来撒野!
而佟海欣这家伙也真是越来越超过了,每天窝在他房间像窝她自个儿的一样,随便吃随便拿随便躺,悠游自在到顾斯朋简直都快怀疑起这里其实是佟海欣的家了。
“干么?你看曹公雪芹不顺眼啊?”佟海欣一翻,坐起身子,笑嘻嘻地将书本朝顾斯朋身上一丢。
“这书还不是你的?你都能倒背如流了,我为什么不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