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些所受，来自于谁，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再清楚不过的。可如今，却也是糊涂到了极。

皇帝见如懿神恍惚，心中亦是不忍，忙伸手扶住了她：“夜了，你再熬着也是苦了自己，赶回去歇息吧。”说罢，便吩咐了李玉，殷殷送了如懿去。

“素心牵挂家人，怎会突然殉主，想是她知的事多了，怕获罪才自裁倒说得过去。”

海兰眸一转，正声：“那是应该的。皇后娘娘薨逝，怕有许多事要照料，我只陪着，照应些微末琐事吧。纯贵妃早已守在大行皇后的青雀舫上。”她忽然凝眸，伸手替如懿取饼腋下鎏金菡萏苞纽上系着的雪青绫销金线滴珠帕，沾了沾她额晶莹的汗珠，取笑“怎么了？这会夜寒，竟起冷汗来了？”

如懿替海兰了披风上的垂珠紫缎带，她颈间一痕吴棉的浅蓝紫连珠暗锦纹罗衣，嗔：“生了永琪后一直畏寒怕风，自己也不仔细些。”她瞥一四周“你若不嫌烦，今夜便在我那里住下，咱们好好儿说说话。”

如懿见皇帝并不作声，只是支着额，双眸似闭非闭，仿佛只是在听，仿佛亦只是倦了眠一眠。她如何不知其中利害，当下示意李玉去，方才问声：“素心是否有罪，皇后娘娘成了什么，本与皇上都不甚清楚。只是你在皇后边多年，许多事，你总该知些许。”

如懿才走到皇帝龙舟尾上，却见风中宵，一位披着莲青如意云纹披风的玲珑女立于舟尾，遥遥望着自己，莹白面容上盈笑意。

这些话，如同铮铮惊雷过如懿的心，一颗心惊得几乎要翻转过来，忍了这么多年，恨了这么多年，到来若不是自己恨着的那个人，又会是谁？情思恨意于回百转，然而，这一层滋味是无法以言语尽述的。如懿的脸像初雪一般苍白至透明，是一脆弱的觉，仿佛自己成了一片薄而脆的枯叶，转便要随着风飘散了似的。信，抑或不信，曾经以和心所承受的苦楚，抵死之痛，都已经在她的上留下了不可磨去的烙印。时光的荏苒留给她的，是血模糊后疤痕依旧的心和日渐趋于完的无可挑剔的笑容。

海兰骤然停住步，旋凝视着如懿。片刻，她樱微张，吐的言语字字雪亮，打断

如懿与她挽了手走得远些，只觉得牙关一阵阵发，哑声：“她拼死不认想要害死咱们，她说不是她下的…”

莲心微微一笑：“婢知娴贵妃娘娘未必相信，连婢自己都不相信。婢活下来的这几年，只要有人有一语提到王钦，婢心就会滴血。连在梦里，婢都会梦到那些不堪的日，夜半惊醒。但诚如婢所言，皇后娘娘会因私心而行事不当，但杀人放火的事，她无谓去，更怕了会牵连她最重视的富察氏荣耀，还有她日夜期盼的儿的太之位。”

因在夜阃，海兰只用一枚羊脂白玉嵌碧玺莲荷扁方松松挽着云髻，燕尾上几朵碧玡瑶珠缀，越发显得素雅清简。海兰垂首：“今日自午膳后便未和说过话，心里总存着许多事，实在睡不着，便来这里等了。”

莲心的目光恍若一渊潭，乌碧碧的，望得了也不见底。她俯叩首，郑重：“娴贵妃娘娘，婢方才已经说过，自回到皇后娘娘边伺候后，许多事婢因未能近，所以懵然不知。但婢到底侍奉了皇后娘娘多年，也算知皇后娘娘的心。她虽然难免有私心些不当之事。但许多事，婢觉得她犯不上，也无谓去。”

如懿原是疲累到了极，一见她笑盈盈望着自己，不觉心一，疾步上前握住她手：“海兰，夜来风寒，怎么这个时候还过来？”

莲心跪在地上，素白的孝服掩得她姿格外纤弱，可她的话语却是那般掷地有声，铿锵耳：“李公公这话糊涂了。素心是皇后娘娘的婢，她若有罪那皇后娘娘成什么了。若想自裁，也不必惦记着家人了。”

李玉一向在皇帝面前得，惯是圆的，闻言也有些讪讪。

如懿目光一震，只觉间五味陈杂，酸涩苦辣一齐了上来，只在仄涌动。她的神与莲心短暂相接，不自禁地缓缓摇，莲心以她中的一泊清明的闲定安静，默然承受。烛光微微摇曳，带着几分不由己的萧瑟，映着她白皙的面庞，却未能染上一层稀薄的红。良久，如懿只是轻叹：“难为你肯说这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