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哪怕血洗天下也在所不惜。
天山之役,武皇驾崩,司徒烁挥师扫北,炎武人失去领袖,好强的民族性情使然,仍和天朝作殊死斗。
一切都是为了和平,为了天下苍生?到头来,天朝的百姓和炎武子民,却用血肉去偿她天真犯下的罪过,男人们渐渐不记得家人的模样,因为战争真的持续太久;女人们只能期待自己侥幸躲过凌辱,然后抱着渺茫的希望擦干眼泪活下去;半大的孩子得学会割断敌人咽喉才能自保,他们面无表情地在战场上剥下那些战死将士的衣服或值钱的东西,彷佛不记得他们曾经是同胞或手足;善良的百姓得学会当强盗,因为不抢别人的食物饿死的就是自己…
鼻肉离,人相食。这就是她想要的天下太平?
这就是她的天真换来的天下太平!
司徒皇室,千年前娶巫女为妻,历代以来的长公主都是巫女。姊姊死了,她身上仅有微不足道的巫术能力,她想赎罪,走遍天下,想以微薄的巫力和医术救人,无法力挽狂澜,但求救一个是一个,越走却越心寒,破碎染血的大地每一处都是对她的指控,她对自己犯下的罪过更无法原谅。
“你的罪,连地狱也容纳不下。无法饶恕自己吗?你本来就不该被饶恕!痛苦吧?悲伤吗?你应该生生世世都这么悲伤和痛苦…”炎武人的巫女教她对自己下“无间罪咒”——
梦中梦,梦中轮回动,是梦非梦;
一梦生与死,梦醒如隔世;
一夜复一夜,一梦还一梦,生生世世,转醒成空。
她怀着罪恶感入梦,梦中天已荒,地已老,天地仅剩她一人,她要在孤独地狱中度过余生;而梦里的每一夜,她将再作一场梦,这梦中梦是一个轮回,她转生,去尝人间最苦最涩的痛,直到死亡,梦醒,又面对孤独地狱的梦境,夜复一夜,作着梦中梦,梦醒已是百年身,孤独地狱却还没到尽头。
当然,孤独地狱是有尽头的,在尽头处,她已年老,满面霜容,以为终于得到解脱,却真正梦醒,等待入夜,再一尝千年碎心梦…
人间一夜,她一梦千千万万年。梦醒,青丝尽成白发。
孟蝶,梦蝶也,是她一梦千年中的最后一梦。是真有孟蝶此人,也是真的作了一场轮回之梦。是轮回亦是梦…
不知是谁,把她从梦里拉回现实,她只记得自己的最后一场梦,也是最后一场轮回——她是孟蝶,来自一个战争已是太遥远的和平年代,至少她的城市是和平的,至少她的国家、百姓能决定王道的方向,人民不再以血肉为暴君成就天下——多美好的梦。
那人怜悯她,将她记忆封印,从此不再作梦,无间罪咒在天水荒原遗世独立的边界被暂停了,她怀抱着孟蝶的记忆,以为自己掉到了异世界,偷得几个寒暑的安眠。
若苍天真的愿意原谅她的罪,她原该就此度过余生,无间罪咒也将因她的生命终止而真正结束。
直到,她心爱的男人死里逃生,找到了她。
他知道吗?在那一梦千年的轮回当中,她总在寻找他熟悉的身影,却总是落寞而终。
卓洛布赫。阿斯尔。北国武皇,她的萨朗,她的丈夫,他的出现让封印出现缺口,她开始想起以前的种种。
也许封印注定要崩毁。天下仍战乱不休,她怎能苟且偷生?
“孟蝶?”巴日忧心忡忡的模样终于映入她眼帘。
他活着,他真的活着!
“萨朗!”孟蝶——不,她一直都是司徒凝——几乎要喜极而泣地抱住丈夫。
“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