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常君僵持了很久，最终还是缓缓地、慢慢地转回来，黑眸瞅着她沉睡的小脸，大手自有意识地替她拉被，小心翼翼地掖好。

秀儿。

他心登时漏了一拍，立刻屏住了呼，几以为自己前现幻觉了。

他们谁也没发觉，在门边，静静伫立的那瘦弱影。

但最令他备受打击的还是——她竟然嫌弃他？

这是她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勇气，允许自己这样主动地看着他的睡容，等过了今晚，也许那腔冲动的勇敢又将消失得无影无踪。

后来长大了，家里遭受变故打击，她默默就这么一肩挑起了沉重家务，相较之下，他这个长更像是不如她，唯一能的，只有死命读书，以期将来金榜题名、怕眉吐气。

“你真是个麻烦，天大的麻烦…”半晌后，见她睡得香甜，他这才敢再开，喃喃自语：“从两岁了我家之后，就没有让我有一日安生过。”

刘常君知自己心底总卡着这个疙瘩，她的“报恩委下嫁”对他而言，简直是要命的耻辱和…重伤害。

她恬睡的脸庞微微一动，他满腔的愤慨和懊恼霎时全咽了回去，噤声不语，就怕一不小心吵醒了她。

熟睡中的刘常君，不知怎的，仿佛觉到了什么，微微动了动。

刘常君，你还是男人吗？！

刘惜秀垂下眸光，抱了那只装了包的挽篮，而后悄悄地转，没了黑沉沉的夜里。

带着最好的想象，刘惜秀就这样看着看着，不知不觉地睡着了，嘴角浅浅上扬，弯起了一朵幸福的笑容。

——他的梦里，可有她呢？

难我真这么不值得你吗？

他直盯盯地凝视着她，完全未曾察觉到自己的情难自禁…

痛楚地闭上双，他恨恨吐了一记愤然的低咒——

最早，总是害他被爹娘训诲，说她一个小女娃可怜见的，世极苦，要他这个哥哥学着懂事些，别忘了要多多关照、疼妹妹。

再多看一就好，再一下下，看着他两斜飞的眉，闭的长长睫，直的鼻梁，好看的嘴，想象着他邃眸光里盛满了温柔，想象着他对着她漾起笑容…

刘惜秀面墙而卧，倾听他均匀沉缓的熟睡声息，忍了很久，最后还是小心翼翼地翻过来，在窗映月影下，凝视着他俊朗的脸庞。

“算了。”思及此，他的心又冷了起来“随便你，你怎样就怎样吧，要瘦成了一把骨也是咎由自取，与人无尤！”

他觉得脸颊有些酥麻地轻，下意识抬手了鼻，缓缓睁开了一双惺忪睡。

待少年时，她又像是跟虫似地在他后转悠，害他总是被同龄友伴取笑，心底憋屈懊丧了好些年，就跟哑吃黄莲，有苦说不一样。

他狠下心背转过，就是不看她。

一盏茶辰光过去了…两盏茶辰光过去了…

自给他送来夜宵的这份心吧？

可就算泪模糊了他的脸庞，她仍然贪恋着这一份难得的、宁馨的凝望。

就算她是于报恩才被迫下嫁，就算她里心底始终没有你，就算…你对她而言，只是一份天杀的承诺与责任，你也不该、不能睁睁看着她变成今日这般模样！

搞什么？这些日以来，他不是要她什么事都别、什么活儿都别吗？她怎么还能让自己变得这么瘦骨伶仃，好似一阵风就不见了。

好像哪里飞来了蝴蝶，在他脸上盘旋飞舞着，左扑一下、右扑一下…

她又瘦了许多，小小的脸还不足他的手掌大。

唯有在寂寂静夜里，卧榻之上，一个靠东、一个侧西，隐约听见彼此的呼，这才依稀觉到两人是一对夫妻。

那张苍白小巧的脸离得他好近、好近。

一颗心绞拧了起来，就连呼都觉得痛。

他们之间，犹如被漫漫银河划开了遥远的两端，虽在同一个屋檐下，彼此却像是两个陌路人。

“你是傻吗？”他睁开，灼灼黑眸隐约有泪光闪烁，咬牙切齿地低声：“要是觉得日难熬，你就说啊！难你没吗？不懂反抗吗？要不你就是痛痛快快吼我一顿也好，谁要你过得像个小媳妇儿，有苦尽往肚里吞了？”

纠结着千百滋味，没来由地，她前逐渐迷蒙了起来。

睡着的他，常蹙的眉舒展开来，放松的神情让他看起来像个小男孩，牵动、扣了她心底最柔的地方。

见他不顾汤凉面糊，大大地吃完了那一碗，孙嫣嫣嘴角的笑意漾得越发地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