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瞥了眼女子,不再逗留,大跨步而行,心内却盘旋著自己也不明白的东西,他随口问身边的人:“秦小姐是何闺名?”
“秦小姐?”张明迟疑地瞟了他一眼。“她叫秦弱水。”
“若水?”
“弱水三千的弱水。她祖父是个前清秀才,名字也起得文绉绉的。”
他在心底默念了一次,摇摇头,踏进门槛的那一刹那,决心提振精神,思量对付袁森的方法。
*********
她歪在帐幔上,垂眼谛听著,前方梨花凳上的女孩口齿清晰地念诵著报纸上的小品文和时事,听到精采处,她瞳眸似焕著光采,流转不已,听到紊乱的世道新闻,眸光一黯,无声地叹口气。
朗诵了半个时辰,女孩口也干了,噘嘴讨饶道:“弱水姊姊,今天到此为止吧!我嗓子疼了,你要是还想听,我叫小平替你念。”
“不用了,他近日学校不也要考试?我听够了,你去玩吧!多谢了!”她从床沿站起,伸手接过报纸。“报纸留下吧!有空我让小鹃念,她念过几年书,识得字。”
小鹃是何家特别拨给她的丫头,照应她不便的生活起居。
“那——”女孩娇俏地靠过去,搂著她的腰道:“你答应我的事,不会打折扣吧?”
她笑。“不会的,明天一早,我把那帖子写完,叫小鹃送到你房里去,不会让周老师看到的。”书法是女孩每日头疼的功课之一,秦弱水眼盲,从前的一手好字不曾荒废,眼明的何家大小姐何帆自叹弗如。
“姊姊真好,早点认识你有多好。”何帆说罢,突然拽住她的手,压低嗓门道:“姊姊,今天一起听戏去吧!是你顶喜欢的‘红拂女’,大哥订了票了,差点买不到呢!”
“不好。”她摇头。“上次咱俩出门逛个茶楼,被太太发现,你差点被禁足,忘了吗?如果不是小平担下来,我也要挨骂的。”寄人篱下,凡事小心点好,若不是她身患残疾,犯了家规也很难被包容。何家对未出阁的闺女诸多限制,并没有随著民国建立而开放,何帆仍在家由师塾先生授课,无法和大哥何平一样到公立学校就读,这是何帆的最大抱憾。
“放心,爸妈到商铺去了,晚些才回来;二妈和奶奶也让张伯送到寺里上香了。大哥和我约好了,我们在戏院后门会合,他会带我们进去。你别老闷在家嘛,有我当你的左右手,别怕。”何帆怂恿著。
她一个女孩家,没有玩伴一块冒险,总是少了点兴致。秦弱水看似贞静文秀,性子里有种尝新的勇气,乎日寡言守份,听到何平讲起新近的异闻和新买的翻译小说,总是竖耳倾听,她相信秦弱水若生在何家且无眼疾,表现必定比她强。
秦弱水抿了抿嘴,低头考虑一番,终于点头。何帆吆喝一声,两人打扮朴素,相偕从后园子出了何家。
人力车在街市摇晃不久,戏馆就在眼前,嘈杂纷乱的人声充满了热度,何帆搀著秦弱水下车,绕过后街巷弄,何平果真在后门等待。
“快来,戏要开演了。”何平兴奋地招招手。“这次可是重金礼聘的名角,平日只在上海登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