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嘴这么一歪，众人已是笑了，岳英贤一脸无奈，又：

这是个三四合院“中院”其实就是二门里院，国泰戏，盖房时就计划停当，大厅后边支檐两丈许就是戏台，院东西两厢一律游廊檐，雨雪天气也能站人看戏，与大厅相对，北院南厢也前檐，都用纱幕蒙了挡住，女眷家属坐得的能鸟瞰全场，中间大井院一青砖铺地足有亩许大小。比寻常大庙和会馆的戏园地方小，戏台却宽敞得多。此刻下面院里一个排排茶几矮椅早已摆布齐整，戏台上叫天白玉兰一人都是油粉面，指挥着众徒弟们上妆，十六支胳膊的蜡烛煌煌照着，乐鼓班有的摆鼓架，有的跷足坐着调弦筝。天虽苍暗下来，纱幕后还能绰约看见女眷们走动的影。三个人绕至万后台上，下官员已经鱼贯院纷纷落座。于易简是打鼓板的，不须化城门领：类似城防司令职务妆，国泰：“你帮着岳英贤上妆，我到后叫我的家戏班给我眉。”说着去了。一时众人坐定，于易简笑着对台下团团一揖，说：“兄弟今日掌鼓，了破相各位多多包涵，兄弟是票友，梨园前辈多多指教！”拿着架势坐下，极认真地清清嗓，手中象牙板“啪嗒”一声，叫天着女装，临时抓了个髯上场，台上台下立时一片笑声，听他唱：

贫紫官石仙姑是也。俗家原不姓石，只因生为石女，为人所弃，故号石姑——

雨香云片，缠到梦儿边。无奈堂，唤醒纱窗睡不便。泼新鲜，冷汗黏煎。闪的俺心悠步颤，意鬓偏。不争多费神情，坐起谁忺则待去眠…

接着便念：

这是《牡丹亭还魂记》里的标目，帽戏，概略述说戏本前后情节的，本来用不着唱，叫天要等国泰化妆，来临时凑磨，他半男半女，似净似丑又似旦，时而窈窕莲步，时而掀髯挥袖，极平常的段，偏演唱得摇曳生姿声如金玉，底下人谁不要凑趣儿？早一片鼓掌堂彩声。叫天在台上一闪见国泰从后院来，一个大翻转，不知是个什么手法，髯已经没了，上已裹了网巾，两扫帚眉下一双三角，颧骨上还多了一颗蚕豆大的滴泪痣——只一眨功夫已变成活脱脱一个老丑媒婆，众人一个错愕，齐声大叫一声“好！”那老旦借机发抖，连念白带唱“你翠生生落的裙儿茜，艳晶晶簪八宝填。原来是修罗天女下尘寰，不提防沈鱼落雁鸟惊渲，则怕的羞闭月愁颤，好教我老婆丑得没站。”他指定了后“——那不是国大中丞来到了梨园？”

众人大张着呆着正看，见这一指，蓦地偏向东轩，果见国泰纤腰绣裙鸦垂青丝，满首饰行，脚穿撒合鞋，一杜丽娘扮相，已经走到台角，见众人发愣，壮丽娘嫣然一笑，袅袅婷婷至台中央对众敛衽一礼，台腔儿羞答答说：“列位老兄，平日受礼多有怠慢，今日还礼了…”众人听了立时又是一阵轰笑叫妙。那国泰又蹲了两福。转脸向于易简一“伊呀——”轻声一吁，顿时满院肃然。于易简见他叫板，一白玉兰：“你是丫，还不跟上去？”手中一摇牙版：“叫《绵搭絮》！”顿时生萧丝弦之音盈绕梁。国泰倩莲步，随乐唱：

余音犹自绕梁，略静一刻，满台上下爆一阵骤雨般鼓掌声夹着堂彩声。白玉兰扶着国泰下来，叫天早端着茶迎上来，笑：“爷没唱戏，要真下海，还有我们的饭吃么？”国泰对着扮成老姑的岳英贤：“你去，去念白一通逗乐。”

杜宝黄堂，生丽娘小，踏。梦书生折柳，竟为情伤。写真留记，葬梅院凄凉…三年上，有梦梅柳，于此赴唐。果尔回生定，赴临安取试，寇起淮。正把杜公围困，小惊惶。教柳郎行探，返遭疑激恼平章。风况，施行正苦，报中状元郎…

“行了行了…”国泰笑：“咱们上妆去——来福儿知会院里大人们到中院去——吩咐叫天他们预备开戏！叫厨们预备夜宵、茶供足了！”说罢兴致往里走，岳英贤和于易简一步不拉随了中院。

白玉兰忙：“小，熏了被窝睡罢！”国泰慵懒舒袖接着唱：

岳英贤忙笑着稽首称是，重重咳嗽一声了台，暗着嗓游步唱一段《风松》，先念四句唐诗：

思想起来要还俗，百家姓上有俺一家，论，千字文中有俺数句。天呐，非是俺求古寻论，恰正是史鱼秉直，俺因何住在这楼观飞惊，打扮的劳谦谨勑？…大便似圆莽条，小便也渠荷滴疠，只那些儿正好叉着钜野——

困心，游意倦，也不索香熏绣被眠——天啊——有心情那梦儿还去不远

紫府空歌碧落寒，竹不如山不敢安，

他伸两个指叉得开大了，摇皱眉提裙促步：

长恨人心不如石，每逢佳便开看。

在边儿上技，急得拧绳搅尾，有葛大人在上盖着，我怎么好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