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此地亲目睹，兆惠才知“黑河缺”并非无稽之谈。这里地势十分怪，黑河自西向东北折一片沙漠，娃娃河从西过来，几乎与黑河只隔一带沙丘沙滩，却向南去，两河并行都从雪山下，数百里间却没有合，南边是一带埠，全是沙丘，鬼斧神工千百奇形怪状，有像怪兽的，像一群狮虎踞蹲不动，有像房舍的、寺塔样、坟墓样林林总总不一而足，中间沟渠纵横相连，过街天桥土相连，又酷肖城堡街衢“城”外却又是一座又一座皇陵样的沙丘连绵不断。娃娃河只是一涓涓细，清浅迂回从“城”下淌过，有的地方断，有的地方有浅只漫脚踝罢了。黑河倒是宽阔，漫漫向西北淌，但河里的却不是，是又黑又粘的石油，别说喝，嗅一嗅也颇不受用的。又走一日，娃娃河已经完全断，连河也全被沙湮没，黑河也变得断断续续，成了大滩小滩的油泊，汪在沙滩里死样活气的动也不动，天上飞禽也愈来愈少，地下景更趋荒凉。驻“黑河”岸，北望苍苍溟溟一带沙漠瀚海直接天际尽，南眺丘低岗狰狞起伏，红柳胡杨刺梨仙人掌丛莽横生，间有白草黄茅杂生其间，风飚一起沙飞石走百兽争窜蔼蔼迷蒙天黯晦如在鬼域。情景甚是可怖——没有草，没有，只有一座“城”和茫茫戈，而这里正是计划驻扎的大营。

办不到的事。”他站起来，长大的躯在残影里游晃着踱步，像对自己，也像对胡富贵说话“缓也有一宗大不好，敌人一看势不好，逃了。就皇上这旨意，再想想我耗尽半天下财力，那么一个结局，下半生活着也是自己内愧羞辱。留着敌人在境外，这里还要几十万大军年年布防，其实是仗打输了，人也输了。所以——”他停住了脚步，加重语气说“过了黑石沟，黑河域，就不能再缓。你从军中给我选五千壮士兵，我带着突袭金堡，把霍集占粘上，他攻我退，他走我追，我们左右两翼夹攻，海兰察从西路增援。合成围剿之势。我这五千人打完，四面二十万军队压过来，霍集占他翅难逃！这个计划在乌鲁木齐就想过，还和海兰察商议过。他觉得太险，方才看了圣谕，我决意这样打了！”

这个行军办法虽然慢了，但确实平安稳妥，兆章群带一千骑兵，其实是又侦探又扫路又打前站，几次与霍集占的骑兵遭遇都是一即退，双方遥遥用鸟铳开火打几枪就退回来。霍集占对兆惠这一手似乎颇为忌惮，有时上万的骑兵抄过来，似乎要切断章群后路，角号一立时撤兵，呼哨着驰骋而去。接连二十天都是如此，只打了几次小火，伤了一个士兵的鼻，一条挂而已，已经娃娃河域。向前再走一站，黑河已横亘在前，离金堡也就三百里地路程了。

胡富贵早已立起来，他惊怔地站在案前，扑上一步，似乎想说什么，看了看兆惠平静果毅的神气，暗哑着嗓：“打仗的事谁说得准？十成胜算才打，抱孩女人也敢，军门爷豁去了，我也豁去了！”

队驻扎下来，天也已经黄昏，所幸最后这一程只走了五十里，也没有刮起大风，还遇到一片低洼绿地，中间还有二十亩大小一个池塘，兵士们一歇下脚便嘈杂不堪

就这样，一个大胆庞大的军事计划铺张开来。五天后的早晨，阿妈河大营五万大军寨动。涌动的行伍集结行军，在这辽阔的草原沙漠上倒也方便，二十路纵队齐并，前是光祖带一万人开，后边廖化清断后收容。所有运粮的骆驼匹都和本供应营队并行。说声就地休息，三块石架起锅就能烧造饭，满地遍野都是兵，说声“走”画角一鸣万众蚁聚，白底黑边写着“兵”的号褂贴着号褂，骑在上无论向前向后，都是涌动前的号褂，密得树林似的刀枪，连同运送辎重的车辆伕，实际行军的人已逾十万，队伍拉二十余里，像一黑向西，所过之，人踩踏尘土如霾似雾，刺佩刀碰撞响成一片混淆。草地上因连年征战，早已没了人烟，一座座的村墟都荒落了，无数的野驴野黄羊羚羊草鹿竟然巢居在里，一惊之间，惊慌结队逃逸，引得队伍中军士们兴奋地大呼小叫，夹着时断时续的军歌还有“他娘，老就战死在这啦”的自编俚歌彼伏此起，一片的喧嚣闹，声势极是浩壮观…兆惠已是建牙开府上将，却也是一次这般集团野战行军。虽然已经托付了后事，不能心无惴惴挂碍。此刻稳稳骑在坐骑上，环顾前后左右俱是虎贲猛士，喧歌笑语鼓噪而，人人都是一付吃饱不想家的无所谓神态——所谓“群胆”就是了——原有的一警惕胆怯竟化作乌有，油然升起“大杀一场”的豪气。

“兆军门！”胡富贵叫“这样不成，一定这么打法，我来奔袭！”

“只能这样打。”兆惠“这五千亡命之师你带不了。我自信在军中威望，能安定军心。这里信心是等要。七月之前，一定和霍集占会战金堡。你照我将令行事，打赢了什么都好说，了失闪，也就是五千人搭我一条命。你别忘了我的托付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