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大包大揽地庇护,知客心知再争无用;只有用“敞开来,大家看”的办法,表明虽有纠缠,并无暧昧。主意打定,将明山带到大殿旁边,专门接待普通香客的地方,与王翠翘见面。
王翠翘是艳名四播的人物;那嫣视媚行的神态,早就吸引了无数香客,何况是跟个年轻和尚见面?所以客堂外面,挤满了看热闹的人,这就不但当事者,连阿狗亦替他们难堪。
“不可以!”阿狗突然警觉,趁王翠翘还未到达之际,奔进客堂对明山低声说道:“你们俩一谈起来,话中一定泄露机关,要闯大祸。”
“啊!说得是。”明山拔步就走,往客堂的角门溜了出去。
谁知一出门就撞见王翠翘,两人都站住了脚;王翠翘一见明山,头上光秃秃,脸上黄渣渣,心头涌起无限的酸楚,一张嘴就“哇”地哭出声来。
这一来闲人就不止于看热闹,是要听新闻去了;纷纷由走廊上涌入客室,挤出角门。阿狗人急智生,一面堵住门口;一面大声说道:“你们兄妹都不要伤心,好好说话。”
明山和王翠翘都被提醒了,彼此唤一声“哥哥,妹妹”然后明山说道:“妹妹!我看奇红尘,一定不回家了!你见着了我的面,也可以死心了。早早觅个归宿,我求菩萨保佑,得个好妹夫。”
“哥哥,”王翠翘收泪说道:“爹娘都赶到杭州来了,你不能这么狠心,说出家就出家!走,进城去见了爹娘再说。”
说着便动手去拉明山。他的手笼在袖子里,原是不想让她看见断指,那知她伸手一拉,恰好插着他的伤处,其痛彻骨;不由得便喊出声来。
“怎么?”王翠翘也是一惊。
明山心想,到此地步,索性让她看清了,反倒可以教她死心。因而将双手伸了出来,示以左掌。
解开布条,露出无指之处刚刚结疤的创痕,紫色的血迹混和着灰黄色的金创药末,形状丑陋而可怕。王翠翘大惊失色,立足不稳,亏得明山手快,扶了她一把,才不致晕倒。
见此光景,他实在于心不忍。但想到对慧远所作的誓言,看到旁观者惊诧的表情,想到以后若有麻烦,则不但害己而且害人,就不能不狠一狠心了。
“妹妹,”他说“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你看到了,骨肉已断,不能再续;我是在佛前许了愿的,非同小可,决无改变。你不要痴心了!走吧!”
说完,他掉转身子,头也不回地大踏步而去。王翠翘望着他的背影,惊得傻了;根本不曾想到该上前拉住他。时机稍纵即逝,等她醒悟,明山的背影已经消失。转念再回想他那几句话,绝情过甚,自知再也无能为力了。
“算了!走了吧!”阿狗来劝她“你没听他说,叫你不要痴心。”
王翠翘这时才感到委屈,叫得一声:“兄弟!”随即放声大哭。
“哭哭也好!”阿狗生来早慧,又出身贫贱;从小挨打挨骂,挨饿受苦,尝过百般世味,所以了解她此时的心境,不去强劝她止泪。
“各位施主请散散吧!”知客倒是放心了;而且真的相信明山与王翠翘是胞兄妹,不免另眼相看。将闲人请出去之后,唤了个10岁上下的小沙弥来服侍王翠翘,热手巾绞了一把又一把,王翠翘却始终不能拭干眼泪。
“够了,够了!”阿狗看看日色将西,怕赶不进城,不免急躁“莫非你前世欠了他几缸眼泪,还不清了?”
这句话却有意外的功效“哪个欠他的眼泪!”她霍地站起来“他说出家,我就当他死掉了!今天是来送葬的日子,我们回去。”
“好!”阿狗很大人模样地,从腰间掏出一块两把重的碎银子,放在桌上,向知客说道:“一份香金。请收了!”
这下倒提醒了王翠翘“对了!我也修修来世。”她说“知客师,请你拿缘簿来。”
等将缘簿取了来,王翠翘和阿狗都不能动笔,知客便濡笔以待,等他说了姓氏数目,好落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