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苏二人见白公来，只得依旧就座。白公问：“二兄佳作曾完否？”张轨如便使乖，不说不，就信先应。“晚生前半已完，因一时腹痛，止有结句未完。”苏有德见张轨如使乖，也就应声答：“晚生虽勉完篇，然醉后潦草，尚欠推敲，不敢呈览。”白公：“二兄既已脱稿，便不虚今夕了。老夫亦恐仓卒中不能酬和，倒是明日领教吧。且看酒来痛饮，以尽余叙。”

请看当场者，应须来。

有德说到此就不言语了。白公：“既蒙不教，有何隐情不妨直示。”

却说白公后厅，小接住。白公就说：“我儿，我今日看张苏二人行径俱大有可疑，几乎被他瞒过。”小暗惊：“张郎因可疑，苏生更有可疑？”因问：“爹爹何以见得？”白公：“我记得你母舅对我说，苏生曾考案首。今日张郎说考案首的是苏友白，不是他。”小：“此生爹爹昨日说他正是苏友白。”白公：“他叫苏有德，音虽相近，其实不是，此一可疑也。及我指张郎《新柳诗》及《红梨曲》与苏有德看，他又说此是他一好友所作，非张郎之句，此不又一可疑。到后来我一题，要他二人诗，他二人推醇装病，备极丑态，半日不成一字。以此看来，二人俱有盗袭冒之弊。”小听见不是苏友白，就呆了半半晌：“我已差人学里去查，明日便知端的。”父女二人又闲谈一会儿，方各自去睡。

白公就邀席。大家又饮了一会儿，白公因说：“今日之饮，虽肴不备主人未贤，然二兄江南名士一时并集，实称良会，安可虚度？老夫拈一题，引二兄珠玉。二兄幸勿败兴。”张苏二人正彼此忌妒，两相讥诮，忽见白公要诗，二人都呆了。张轨如：“老先生台教晚生当领，不知苏兄有兴否？”苏有德：“既在老恩师门墙，虽然荒陋，自应就正。但今日叨饮过多，枯酣酩，恐不能奉教。”张轨如：“正是这等，晚生一发酒多了。”

二人见说明日完诗，便胆大了。苏有德：“晚生诗句可勉，若要再饮实是不能。”张轨如：“雄饮苦，晚生平日不敢多让，以白先生所知。今日为贱腹作楚，情兴顿减，不能代作半主奉陪苏兄。奈何，奈何。”白公：“草酌本不当苦劝，然天尚早，亦须少尽主人之意。”二人若论饮酒，尚去得两壶，只因推醉了半日，不好十分放量，又饮得几杯，见天渐昏，苏有德便立辞起。白公假意留留，也就起相送。先送了苏有德门，又别了张轨如回书房，然后退后厅来。正是：

苏有德：“亦无甚隐，但只是此二作门生曾见来。”白公：“兄于何见来？”苏有德：“曾于一敝友见来。敝友言，今二月曾以前二诗谒老师，未蒙老师收录，敝友自恨才微，怅怏而归。门生亦为之惋惜。不意乃辱老师珍赏如此。不知为何张兄之作一字不差，这也奇怪。”白公听了惊讶：“二月中从不见更有谁来。”苏有德：“只怕就是与张兄同一时来的。老师只消在门薄上一查便知了。”白公：“贵友为谁？”苏有德尚未来及答，而张轨如更衣适至，彼此就不言语了。

此时日已西斜，张苏二人面面偷觑，无计可施，二人又不好商议。苏有德混了一会儿，便起下阶，倚着栏杆假作呕吐之状。张轨如就推腹痛，往后园恭去了，半晌方来。白公在轩后窥见二人如此形状，心上又气又恼又好笑，却又不好十分羞辱他们，只得转勉来周旋，叫左右看酒，请二位相公席。

到次日，白公起来梳洗毕，即穿堂坐下，叫董荣来，问：“前二月内，曾有一相公送《新柳诗》来，你怎么不传来我看？”董荣：“小的门，但有书诗诗文即时送，如何敢有遗失？”白公：“是与张相公一时同来的。”董荣此事原有弊病，今日忽然问及，未免吃惊，便觉辞慌张，因回说：“是张相公来时有一位相公同来

白公：“一酒百篇，青莲佳话。二兄才，何让焉。”就叫左右取过文房四宝，各授一副。白公随写一题是《赋得今夕何夕》，因说得：“题虽是老夫了，韵脚听凭二兄自拈。候二兄诗成，老夫再步韵奉和。若老夫自用韵，恐疑为宿构了。二兄以为何如？”

假虽终日卖，到底有疑猜；

有才便可怜，无才便可慢。

苏张二人：“老师天才，岂可与晚辈较量？”虽如此说，然一时神情顿减，在座跛躇不宁。又不，又难回不，只是左右支吾：苏有德大半推醉，张轨如假作沉思。白公见二人光景不妙，便起说：“老夫暂便，恐二兄诗思。”遂走轩后去了。正是：

认真似酒，识破如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