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裴公是谁？是现任兵尚书裴汝恒之裴玄，其年天启丙寅，正值东厂太监魏忠贤盗国柄，当时朝绅党附为者亦难枚举。内中单表两上，一个是金陵人氏姓王，号叫梅川，与钱中丞乡会俱是同年，现任太常寺少卿，因丁母忧未曾起服；一个苏州人氏，就是大司裴妆恒。

翠帘窗纱竹荫垂，风座展幽思。

却说裴玄到了次早，写一个待生贴，答拜心如，遂胥门往赵友梅家来，怒悻悻走客座。那些豪悍仆不住的大呼小叫，吓得赵鸨战战兢兢不敢。明知有人挑唆是非，只得央生从后门而，反向前门去。那裴公怒气未绝，忽见钱生缓缓的踱来，仪容秀雅，衣冠济楚，便霁容相见，揖逊而座。钱生假意问了姓名、乡贯，裴玄亦即询问家世。钱生：“晚生姓钱，贱字九畹，先考钱某，与金陵王梅川老叔，乡会俱是同年。”裴玄连忙打拱：“原来令先尊即是钱老先生，与王梅老既系年家，便与舍下也是通家了。乃未及一通名字，罪极，罪极！”

兰亭可惜徒清咏，金谷何须羡异姿。

不料钱生合当有事，那一日忽值裴公来访友梅，正是：

有顷，酒肴毕备，六送席，只见郑心如亦至。那心如此来，却是为何？他只裴公有些举动，好在内中取事，不料二人友若旧，呆了一会，只得勉与酌。

最怜

单说汝恒之裴玄，目不辨丁，因试官受嘱，已曾领过乡荐，当时苏州抚台姓狄，讳叫霍，亦是忠贤门下，与裴司相厚，故裴公特到姑苏，要打怞丰。在此盘桓日久，闻得赵素馨才貌双全，乃青楼中第一个人，因此特来相访。恰值友梅立誓要嫁钱生，意在情之际，怎肯来接见。赵鸨月儿亦因钱生挥金如土，也不愿那友梅见裴公，便再三辞却：小女卧病在床，不能起，倘大爷来即返驾，容俟病痊，即当迎请。”那裴公信以为然，只得有兴而来，没兴而返。

情疏能取怨，乐极却生悲。

燕在楼名岂盼，捧心有恨姓疑施。

言动静，俱有嫉憎之意，遂然大怒：“畜生无礼，我必有以报之！”

是日席上，唯裴玄与生举觞连饮，谈笑自如，郑心如酒量虽宽，反觉蹴躇不安，而有惭。友梅则佯推腹痛，双眉皱绿，不发一言。酒行数巡，钱生：“今日幸遇兄翁，不意友梅抱恙，致今宾主郁郁，无以尽。鄙意乞尼翁作诗一首，以纪念今日之会，家师与晚弟少不得搜索枯，以博大方一笑。”那裴玄虽然是个举，原来腹内空虚，并无半文墨，见说诗，中虽勉应“是是”不觉耳涨红，心下十分着急，乃斜靠椅上，低不语。钱生虽是思索诗句，忙唤紫萧捧过文房四宝，裴玄提笔在手，移之不能下。只见面如土，摇闭目，内不绝哦之声。心如也不思索，但笑而已。生不能待，先援笔一挥而就。诗曰：

却喜了郑心如，正中机怀。访知裴公寓所在城隍庙东房，即时别生回去，写了一个晚生名柬，直到裴寓晋谒。

钱生：“晚弟忝在东主，尚未及烹伏洗-，以享从者，罪亦不浅。但此间乃乐地也，想兄翁此来，从桃扇底，以听宛转之歌耳。乃观尊容，反若愠怒，何也？”裴玄：“-耐赵鸨以病诳辞不肯接见，因此小弟十分着恼。”钱生：“闻说赵姬有恙，故今日某亦便路相问，料想家所慕，唯在金帛，虽庸俗之士，犹不敢抗违，何况贵介如翁兄，唯恐邀之而不来，讵有来而辞相拒之理？此必有人不悦赵姬，故成是贝锦耳，望乞兄翁息怒。”裴玄笑：“有人还说是吾兄钟，所以避客。”钱生喟然：“人之讹言，洵可畏也，不惟谤赵，而又无端媒孽及某，殊不知墙路草，岂区区所能专主？自非兄翁明鉴，使晚弟几亦开罪于门下矣。”那裴玄毕竟是北人直，见生剖辨有理，便觉十分之怒，已去九分，然而见之意，必不能却。于是友梅妆病态，云鬓不整，毁容易服而，然其妖冶之姿，终不能掩。裴玄亦不住称，唤过从者，取银五两，付与月儿备酒。钱生固推不肯：“今日自然是晚弟治酌，少尽地主之情。”

那裴玄因为自己学问空疏，走喜与名士往还，故心如投刺，彼即欣然接见。叙话中间，心如以言挑之：“近日敝郡迁来一个维扬名，唤赵友梅，乃是天下绝，未审尊邸无聊亦当否？”裴玄：“学生亦慕其名，适才相访，却值赵姬抱恙在床，竟不及一面，可谓无缘之极。”心如只是微笑，裴玄：“是天笑而不言，却是何意？”心如唯唯，言而止者三。玄法问不已，乃答：“彼言有病者，谬也。只因敝郡有个钱生九畹，与友梅绸缪相，故不以允从为意，而推辞以病耳。”裴玄：“只恐所闻未确。”心如：“顷因过访，亲见友梅博弈于后轩，岂敢听途说？只为钱某即是晚生愚徒，所以承问，而不敢即对。”裴玄大怒：“那贼娼不知有几颗颅，敢于哄俺！只是钱某也有耳目，岂不知苏州有一裴生耶？乃敢妄自占据，而蔑如此。俺决不能默默无言！”心如：“偶尔谈及，不意有尊怒，反是晚生得罪了。”言罢，即告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