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你懂就好。”皇帝很欣地“你说的‘他们’是谁？

慢慢地皇帝看端倪来了，有个士名叫峒元，是西便门外白云观的住持。白云观建于辽金，本名太极，元朝改称长，因为供奉着长真人邱机的塑像。到明朝正统年间重修，改名白云观。万历末年刊行一五千四百余卷的“藏”由主持在虚撰著《藏目录详注》。这比以符篆丹炉唬人的方士，明得太多，实在不愧为家北派之宗。

因为白云观品混杂，所以在士大夫心目中，它的地位远不如崇效寺、龙树寺、之寺这些古刹来得尚。然而近年却不同了，达官贵人的轩，亦往往现在白云观前，就因为是峒元当了主持的缘故。

家派系繁多，共有八十六派。但大别为南北两宗，北宗全真教，南宗天师，以白云观与江西贵溪龙虎山上清为两派之宗。但是，明朝的皇帝，虽都崇尚教，嘉靖尤其着迷，可是近在咫尺的白云观士，却远不如来自江西龙虎山的士吃香。因为全真教不饮酒、不吃荤、不畜家室，是“家士”而天师与俗家无甚分别，有妻有，非斋戒之期，亦可酒，是“火居士”这些士讲修炼合药，讲长生不老，讲房中术，真是富有四海的天所梦寐以求的事。

“才是听人说的。”珍嫔笑“他们都当才不懂事，说话不怎么瞒才。”

“这，”珍嫔憨地笑着“才可不能跟皇上说了。说了是才造孽。”她又正一正脸说“皇上要想听这些新闻，就别追问来源，不然就听不到了。”

玉铭之所以钻营，其实是受了恩丰的鼓动，他本人除了会本行生意以外，一无所长。应酬更非所擅，因而三不着两地恭维了一番以外，不知如何正题？少不得还是恩丰为他代言。

然而要查峒元的劣迹，却很困难。因为他的靠山太，手段很，不但好些太监受他的笼络，帮他遮掩，更因为卖官鬻爵的是慈禧太后，投鼠忌，动弹不得。

这是怎样的一条门路？皇帝决心要个明白。在内，自然是李莲英经手。外呢？李莲英不常回家，而走门路的又不能径自来跟李莲英谈，可知外必有一个人居间。这个人又是谁呢？

大清会典上只有“录司”的官职，而掌理教的职权，则归于世袭的“正一真人”张天师。纵然慈禧太后真个封了峒元为“总教司”也是个黑官。但是，峒元因为通禁，而有卖官鬻爵的真门路，却是无可怀疑的事实。皇帝也就是因为每一次峒元被召不久，慈禧太后便有升官授职的示谕，而猜想到这个士大有样。

果然，他是靠内务府发的财，是西城一家大木厂的掌柜，叫玉铭，承包颐和园一工程，赚了二三十万银。

因为如此，峒元越发肆无忌惮，而狗苟蝇营之徒，亦不愁问津无路。峒元每次城，必住杨梅竹斜街的万福居。这是一家馆，原以鳝名，后来又增加一味拿手菜炒丁，鲜无比，据说是峒元所秘传，这味菜就叫“丁”

是太监？”

到了清朝不同了。鉴于前明之失，摒弃方士。乾隆得最痛快，认为“正一真人”张天师，虽为世袭，但绝不能与世袭的衍圣公相提并论，因而将张天师的品秩由一品降为五品，相形之下，无荣无辱的白云观士的地位，反见提了。

”

皇帝料知珍嫔决不肯明说消息来源，也就不再多问。不过自此后，便对慈禧太后下来的名条，或者代：某官某缺叫某人去，都持着戒心，召见的时候，询问履历，格外详细。言词明白，文理清通的固然也有，而资历不相当，语言无味的却真不少。尤其是旗人，特别是内务府所属的司员，象这样的更多。不言可知，是走了门路的。

峒元字云溪，说得一山东话。有人知他是山东任城人，家境孤寒，幼年在一家商店当学徒，不知怎么用亏空了经手的帐款，无法帐，遁城西吕仙庙了士。但那家商店的主人放不过他，不得已只好走。中间不知隔了几多年，也不知他是何手腕，竟一跃而为白云观的主持。这还在其次，最令人刮目相看的是，峒元与李莲英义结金兰，而且居长，为李莲英叫“大哥”

“二哥，”

“是！”“是那些太监？”

“才知。才除了跟皇上密奏以外，也不能那么不懂事，到说，自己招祸。”

白云观从明朝中叶以来，便是游观的胜地。最闹的一天是正月十九，这天称为“燕九”节，或者叫“宴邱”又叫“阉九”因为邱机跟自愿投中的太监一样。他的自，或许是为了“斩断是非”以问之诚，但太监却不暇细考其故，只因为邱真人也“净”了“”便隐隐然奉之为祖师，当白云观是太监的“家庙”到了正月十九日白云观开庙，大小太监都要参谒，呼朋引友，络绎不绝，久而久之，成为习俗。于是而有好些引人胜的离奇传说，最著名的是“会神仙”据说燕九节的前一天，必有神仙下降，或化为缙绅，或化为乞丐，也许是老妪，也许是孺，唯有有缘的方能相遇。其中当然也可能“化”风跌宕的白面书生，遇见“问心诚”的少妇幼女，成就了“仙缘”的“韵事”亦时有所闻。

“大哥”习知前朝掌故，每每为李莲英谈些前明大珰冯保、魏忠贤等人如何煊赫，以及前明帝后如何礼遇士的故事。当然也谈到前明士如何通法术，能上致神仙，为凡夫俗祷请延年益寿，降福延麻的灵异事迹，听得多了，李莲英不免心动。恰逢慈禧太后归政以后，颐养多暇，千方百计在找寻消遣，李莲英认为让峒元跟慈禧太后谈谈神仙，也是破闷的好法，因而举荐。峒元的辩才无碍，兼以善窥人意，只拣慈禧太后听的话，旁敲侧击地恭维。所以一番召见，大有好。不久，便有人传说，慈禧太后将峒元封为“总教司”

玉铭来见峒元，自然是有人穿针引线的，此人名叫恩丰，是内务府造办的一个笔帖式，专料帐，与玉铭是换帖弟兄。他跟峒元是下围棋的朋友，棋力在伯仲之间，而且识得眉低，谨慎，很得峒元的赏识，有时指挥他奔走传话，总是办得妥妥帖帖。日久天长，成了峒元很得力的爪牙。

万福居偏东有个院，就是峒元会客之，论缺分的瘠，定价钱的下，昌言无忌。这天来了一个客，生得大耳，穿一簇新的缎衣服，大拇指上一个碧绿的玻璃翠板指，手里一“古月轩”的鼻烟壶。光看他这一装饰，便知是内务府来的人。

“原来如此！”皇帝悚然动容“你可要当心，你听到些什么，除了我，千万别跟第二个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