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疯狗，原来是有人放它来咬的。”奕劻气得直胡：“走着瞧吧！”

奕劻纵声大笑，笑得涕泗横，沾满了白胡，笑停了说：“琴轩，你可真是损透了。”

“王爷别动气！若闹意气，有损无益。”袁世凯突然问：

“说，三年工夫，三百多万也不多。不过报销总是报销，要报了才能销。”

“怎么？”奕劻笑容尽敛“你从那一上，看我是在说笑话？”

于是他说：“王爷的话，真是木三分。不过光是外有人跟我为难，我不怕，说句狂话，同为督抚，了些什么事，是有目共睹的，就怕里有人在发号施令，勾结起来蒙蔽上，那就危乎殆哉了！”

“对！”原来大员获谴，不怕革职，只怕降级。因为革职的分，只要找到机会，譬如有人奏保，或者庆典覃恩，一下就可开复，降了级就要就班往上爬，得好几年才能官复原职。所以奕劻很起劲说：“对！降三级调用，拿个从一品的现任总督成正三品的候补，那才好玩呐！”

“这不算好玩儿！”那桐笑：“拿这个候补发土膏总局总办柯逢时差遣。王爷，你如何？”

这话中就有意了。常情来说，军费报销是例案，只要、兵两打好，照例规送上一笔为数可观的“费”军费报销就无有不准的，但话虽如此，毕竟审准驳之权在朝廷。奕劻懂得袁世凯的意思，是不妨拿广西剿匪的军费报销来跟岑煊为难。

电奏一到，瞿鸿玑力主严办，周荣曜求荣反辱，了未国门的几天公使，反落得个倾家产的结局。瞿鸿玑最损的一着是，周荣曜简派为公使，由外务奏保，他以外务尚书的分，坦承失察，自请分。其实，这是奕劻以外务总理大臣的资格，所作的决定，瞿鸿玑这么说，等于指槐骂桑。虽然“上”并无分，但奕劻这下搞得灰土脸，也就很够受了。

奕劻闭着嘴不作声，了半天的烟，才慢条斯理地说：“不尽是亲贵，也不尽是旗人，双目盯了你看的，大有人在！”

听得这话，袁世凯一则以喜，一则以惧。喜的是慈禧太后对他的看重，惧的是“领衔奏请立宪”这句话，隐隐然视之为“新党”魁首了！

“双目”自然是指瞿鸿玑。袁世凯心想，有此人当政，终是自己的一大隐患，如果要假手奕劻以攻瞿，先得切齿于瞿。这有一个人可以利用。

听奕劻讲完，那桐一跷大拇指说：“王爷这一着真。到那时候，给他来个降三级调用，那就送了他的忤逆了！”

不必找人去问，奕劻自己就想通了。这有两个步骤，第一步是拖。军费报销的册很多，随便找些疑义，咨请查复，一来一往就是几月的工夫，这样三、五次下来，两三年工夫轻而易举地拖了过去。

“慢！”那桐放低了声音说：“王爷，你刚才的话，是说着玩儿的吧？”

“是啊！报销三百多万。”

袁世凯把每一个字都听去了。“不尽是亲贵”意指还有铁良等寿“不尽是旗人”更为明显，汉人中相嫉的也很多。

原来周荣曜是奕劻一手扶持，以候补三品京堂，任为驻比国公使。丹诏晨颁，白简夕至，说周荣曜原为粤海关库的书办，侵蚀公帑，积资数百万，在广东与官绅往还，俨然大人先生。当谭钟麟督粤时，与不肖官吏勾结，益自骄纵，因而纳贿京朝，广通神气。接着列举周荣曜蠹国病盲之罪，奏请革职查抄。

别样风好，这个风不得！好在奕劻面前说话不须顾忌，当即加以辩白：“王爷，对立宪最心的是张香涛，只为直隶总督忝居疆臣领袖，所以在名义上领衔，这件事除了老而天真的张香涛以外，也没有那个心。开馆纂书，亦无不可，不过我有个拙见，此馆的提调，切需慎选，莫让康梁之徒混来，散播邪说。”

奕劻闭着嘴想了好一会，突然一拍茶几“不错，怪不得！就说周荣曜那件事好了，一天见上谕，当天疯狗就上折参了，也不能这样快法，明明是先通了消息，早就拟好了奏稿在那里的！”

“嗯，嗯！”奕劻“我明白，我明白。你的心迹，上一定嘉许。”

请的。”

奕劻中的“疯狗”是指岑煊，所谓“有人”彼此也都能默喻。袁世凯看话已生效，反不肯明白承认，只说：“王爷多留儿心就是了！”

“一定有办法的！王爷不妨找人问问。”

“啊！”奕劻睁大了问：“你是说那条疯狗的咬，是有人指使的？”

“只要上能知臣下的心迹，累死亦无话说。不过…，”袁世凯迟疑了一会，终于说了来：“除王爷以外，颇有几位亲贵对我不谅。这一，提起来叫人气。”

“广西剿匪的车费，听说已经销了？”

这个办法是在轿里想来的。下了轿不到军机，先到外务的朝房找那桐，不是为了跟他商议，是有这么一件很得意的事，心地非告诉那桐不能宁贴。

“如果王爷不是说笑话，可得赶快行。军费报销，

第二步是找机会将岑煊调开，然后翻那桩军费报销的案，派人到广东彻查，结结实实找些侵吞兵饷的证据来。那时候瞿鸿玑固无能为力，慈禧太后亦不便公然庇护，纵不能将岑煊下狱治罪，至少要打得他翻不起来。

“可是，”奕劻问说：“他有粤援在，能不准吗？就驳了他的，也不能请旨派大员查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