绅士跟小民的利害是不同的,张之不便细陈,只说:
这话传到摄政王耳中,自己也觉得失言了。但不想这一句话,竟会将七十三岁的三朝老臣气得吐血,未免内疚。所以一再派人去探望张之,送人参、送西洋补药,情意殷厚,这对张之
自然是安
,但不能治他的心病,亦就无补于他的沉疴。
“怕什么!”载沣淡淡地说:“有兵在!”
“舆情不属?”载沣笑笑:“是直隶绅士的意思。”
因此,下一天力疾,一到便请摄政王召见,直言相询,有无其事。
一连两天未曾值,他的
夫鹿传霖来看他,带来一个消息,说直隶的士绅认为吕海寰非去不可,而庆王奕劻打算保徐世昌兼办,摄政王已经同意了。
张之象是脑前被捣了一拳,顿觉
间有什么东西上涌,而且自己微微闻见腥气,
一张,一
鲜血吐在摄政王载沣面前。
病中的张之,牢
特多,自
呕
之因,是摄政王那句“有兵在”乃是“亡国之言”从来施政未惬民心或官吏措施失当,以到激起民变,总是以安抚为先,而事后追究责任,亦一定申复申诫,务须防患未然。
门请安,谒见摄政,拜访军机之余,端方特为
了大半天的工夫,去探张之
的病,一半是谈一件得意之事。当然,这件得意之事也是张之
所乐闻,而且志同
合在协力
行的——收购私人藏书,设置官立图书馆。
幸好活动的路多得很。摄政王的太福晋,近来受北府总
的怂恿,很招揽闲事,所以通过载洵的关系,送上
通银行一份十万银
的存折,岑
煊复起的传说,很快地就平息了。
“虽然才堪继任,无奈舆情不属。”
自洪杨以后,海内藏书,盛称四大家:聊城杨氏海源阁;常熟瞿氏铁琴铜剑;杭州丁氏八千卷楼;归安陆氏皕宋楼。陆氏后起,但有居上之势。
陆心源一死,他的儿陆树藩不能世守其业,同时亦不知
他父亲藏书的内容,动辄跟人夸耀:“守先阁中宋元旧刻甚多”其实不是这么一回事。
这话不知还好,一知
他又忍不住要争了。因为徐世昌虽是天津人,但地方上
情并不好,而且,一则徐世昌自奉甚俭,而挥霍公款是有名的。当东三省总督,带了两千万银
去,连同原有的库存,不下三千万之多,在沈
大兴土木,踵事增华,不上几年工夫,
得光光。如今兼了津浦路的总办,作风不改,路成无日。再则,徐世昌跟袁世凯的关系太
,定会借津浦路工款不敷的说法,与张镇芳商量着在盐斤上加价,为袁世凯弥补亏空。这一来岂非要激起民变?
再一桩他不甘心的是,呕血相争,仍不能挽回摄政王的意志,津浦路总办,仍由徐世昌兼领。吕海寰丢了差使,李德顺革职永不叙用,他的女婿永祺除革职外,还要充军。“祸延显者”杨士骧既失知人之明,难辞滥保之咎“着撤消太少保衔”
何言?
光绪三十三年四月“丁未政”正在酝酿时,中国损失了一批价值无可估计的古书。
“不然!舆情不属,而且会激变故。”
“不得了,不得了!”载沣大惊:“快传御医!快,快,把张中堂抬到军机!”
陆氏的藏书分为两分,一
分藏于守先阁,一
分藏于皕宋楼及十万卷楼。守先阁的藏书曾经陈明浙江巡抚,转奏朝廷,归之于公,而所藏之书,都是明朝以后的刻本及普通的钞本。他所以这样
,是用来掩护他的皕宋楼的旧刻
钞。至于所谓十万卷楼,有其楼无其书;在皕宋楼的藏书上加钤印记而已。
于是岛田翰便找陆树藩谈判。此人捐班,由于国
监征书,陆心源送了旧钞旧刻一百五十
,总计两千四百余卷,因而陆树藩得以蒙赏国
监学正的衔
。是这样一个人,当然不会守先世之书,更不会知
为国家保存典籍。他只知
宋版书值钱,当时索价五十万圆,后来自动减为三十五万,再减为二十五万。岛田翰接
好了卖主,赶回日本去找买主。
这天是六月初四,张之就此病倒了。第一次请假五天,到了初九,续假五天,以后又续假两次,每次十天。转
匝月,病势仍无起
,再奏请续假时,奉到上谕:张之
因病续假,朝廷实
廑念,着再赏假二十日,假满即行销假,照常
值。
事实上也无法作何言语了!因为右胁突然作痛,痛得额上黄豆大的汗珠。载沣倒有些不忍,命太监将他扶了
去,用
椅抬到隆宗门外,坐轿回家就躺下了。
端方是在张之病假不久到京的,此行满载而归,为他运碑版古董的专车,有六个车厢之多。六朝古迹,他都走到了,有一对陈后主还是李后主的刻
石井栏,据说亦在他的专车中。
有杨士骧这样的大官,自然而然会令人想到袁世凯、岑煊这些能驾驭属吏的督抚。载涛就一再在摄政王面前
言,鼓
袁、岑复起。载沣知
,起用袁世凯,阻力甚多,首先隆裕太后的那一关就通不过,复召岑
煊,却可以考虑。
大概在光绪三十一、二年之间,有个日本人叫岛田翰,是个汉学家,通版本目录之学,撰有《古文旧书考》、《群书
堪》、《访余录》等书,对中国藏书聚散的源
,了如指掌。此时看中了陆氏藏书,几次登皕宋楼去细心检读,认为如果能得这批书籍,足补日本藏书之阙。因为日本藏书,群经诸
,大致齐备,史、集两
,则嫌缺略,而皕宋楼所藏,恰好以此两
为多。
再一层看,即令是称兵造反,亦必先剿后抚,或者剿抚兼施,从无明见民变将起,悍然不顾,竟打算着勒兵观变,这是自绝于民,不亡何待?
皕宋楼楼主名叫陆心源,字刚父,很会官,也很会经营,当广东南韶兵备
时,便已开始藏书,积得有一百箱。居乡六年复起当福建盐运使,被参革职,而宦
已颇丰盈,因而大收古书,以上海郁氏宜稼堂的
椠为基本,数年之间,蔚然成家。在洪杨以前,收藏宋版书的
擘是苏州黄丕烈,字荛圃,他的藏书斋名甚多:士礼居、读未见书斋、陶陶居、百宋一廛。陆心源题名皕家楼,即表示所藏宋刻,多于“百宋一廛”一倍。其实不然!陆心源的藏书,多少有沽名积财的意味在内,在藏书家之中品格不
,所玩的
样,亦不免让通人齿冷。
“有的。庆亲王保他‘才堪继任’。”
因而有个传说,摄政王打算让岑煊重回邮传
,将徐世昌调为湖广总督。此讯一传,邮传
奔走相告,宛如大祸临
,尤其铁路总局从梁士诒以次,无不大起恐慌。岑
煊未到任就撵走了朱宝奎的记忆,令人不寒而栗!最糟糕的是岑
煊全不念两广大同乡之谊,对广东绅士的成见特
。这个传说,如果成为事实,铁路总局的那班广东人,都觉得非卷铺盖不可了。
他的第一桩心病,即是在湖北的亏空。三国大借款由于国的
手“功败垂成”而夜长毕竟梦多,舆论无不反对借洋债以修路,即使
国退
,三国借款一时亦无法订约。看来只好听天由命了。
于是太监七手八脚地将张之寺到军机
,躺在藤椅上,面如金纸,气息奄奄,右胁连胃脘痛不可当,要用
的
手巾敷覆,才比较好过些。
消息传,士林大哗,笃学好古之士,为之痛哭
涕的,大有人在。端方向来以保存国粹自命,更为难过。因此在风闻杭州丁氏八千卷楼的藏书,亦
有个日本的男爵岩崎弥之助,是三菱系的财阀,亦是日本有名的藏书家,岛田翰找买主自然找他。于是岩崎委托日本史学会会长重野成斋,在上海跟陆树藩谈判,终于十万银圆成。这是四月里的事,半年以后,皕宋楼、十万卷楼、连守先阁的藏书,由日本邮船运到东京,归
岩崎的“静嘉堂文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