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爷叔！这，我要替阿巧不服。”七姑的本来了，义形于地说：“一个人总要寻个归宿。她宁愿低服小，只为觉得自己不是良家，一向自由惯了的，受不得大宅门的拘束，要在外住；说起来也不算过分。这一层既然办不到，只有另觅路；哪里来的还到哪里去，不也是顺理成间的事？就算是从良，总亦不能喊个媒波来说：‘我要嫁人了，你替我寻个老公来！’她‘铺房间’自己不下；遇见个知心合意的，自订终，倒是正办。”

胡雪岩大不过意，兜一揖，致谢；七姑答得漂亮：“小爷叔用不着谢我，老太太，婶娘要来了；我们小辈的，该当尽孝心。”

“笑啥？快说！阿祥怎么会托张胖来媒？他怎么说？你怎么答复他？从讲给我们听。”

于是胡雪岩不动声地派阿祥去打听。阿巧昨天门虽不坐家里轿，但料想她也不会步行；所以阿祥承命去向堂待雇的轿夫去探问。果然问到了；阿巧昨天是去了宝善街北的兆荣里，那轿夫还记得她是在倒数第二家，一座石库门前下的轿。

一句话说得胡雪岩发楞。他也听人说过，这一两年夷场“市”繁盛异常，堂里兴起一专宰冤大的样，找个初涉丛，目炫于珠围翠绕；鼻醉于粉腻脂香；耳溺于嗷嘈弦的土财主，筵前衾底，足了宛转绸缪的柔态痴情；到两情时，论及嫁娶，总说孤苦伶仃一个人，早已厌倦风生，只为“背狼向”有几多债务，只要替她完了债，她就是他家的人，除此别无要求。

说着，她便带领胡雪岩一间屋、一间屋去看；不但上房布置得井井有条，连下房也不疏忽，应有尽有。费心如此，作主人的除了没夸赞以外，再不能置一词。

所谓“有里兆荣并兆富，近接公兴，都是平康路”那一带的兆荣里、兆富里、公兴里是有名的纸醉金迷之地；阿巧摒绝从人，私访平康，其意何居？着实可疑。

不过，阿巧总不致于如此绝情。胡雪岩问：“她这样，于她有什么好？她是理路极清楚的人；为啥要这损人不利己的事？”

阿巧昨夜通宵不归；一直到这天早晨九钟才回家。问起她的行踪，她说心中气闷，昨天在一个小姊妹家谈了一夜。

就问这两句话便够了。七姑慢慢着，自言自语似地说：“这就对了！她一定是那么个主意！”由于刚才一问一答印证了回忆，胡雪岩亦已有所意会；然而他宁愿自己猜得不对“七，”他很痛苦地问：“莫非她跟她小姊妹商量好了，还要抛面，自己去‘铺房间’？”“贱货！”脱骂了一句。

“小爷叔这句话说得很实在；阿巧应该不是这人。事情到了这步田地，反倒好办了。小爷叔，你给我，包你妥当。”七姑接着又说：“小爷叔，你这两天不

一个圈兜下来，回到客厅喝茶休息，这时候胡雪岩方始开，细诉阿巧一夜的芳踪；向七姑讨主意。

于是冤大替她还债“卸牌”自此从良。到一了良家妇女，渐渐不安于室；百般需索，贪壑难填，稍不如意，就会变脸，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吵得这家人家的上上下下，六神不安。冤大这才知上了恶当；然而悔之晚矣！少不得再一笔钱，才能请她走路。

“祥”字刚刚，阿巧便霍地起，躲了去；脚步轻盈无比。魏老板楞了一会，哈哈大笑。

这一讲，连“听脚”的阿巧在内，无不心满意足；喜极涕，心里都有句话：“阿祥命中有贵人；遇见胡台这样的东家！”

果然，屋已粉刷得焕然一新；七姑正亲自指挥下人，在安放簇新的红木家。三月底的天气，艳满院，相当燠，七姑一张脸如中了酒似的，而且额上见汗，发起，足见劳累。

要破这个疑团，除却七姑更无别人。胡雪岩算了一下，这天正是她代为布置新居，约定去看的第四天；因而坐轿不到古家，直往画锦里而去。

“有没有啥收拾细衣服，仿佛要搬去的样？”“也没有。”胡雪岩答说“坐在那里剥指甲想心事，好象本没有看到我在那里似的。”

夫。

“还有哪个，自然是阿祥！”

听她一顿排揎，胡雪岩反倒心平气和了，笑笑说：“其实她要这样，倒应该先跟七来商量。”“跟我没商量！我心里不反对她这样；里没有赞成她再落火炕的理。阿巧是聪明人，怎么会风？我现在倒担心一件事；怕她心里恨你，将来会有意塌你的台。”“怎么塌法？”胡雪岩苦笑着“只要她再落，我的台就让她坍足了。”

她的“小姊妹”也都三十开外了，不是从良；便是了本家——老鸨。如是从了良的“人家人”不会容留她只一个人过夜；一定在天夜里就派人送了她回来。这样看来，行踪就很有疑问了。

事突兀，她一时哪里有主意？将胡雪岩所说的话，前前后后细想了一遍，觉得有几件事先要清楚。“小爷叔，”她问：“阿巧回来以后，对你是啥样？有没有发牢？”

这个样名为“氵忽浴”如果洗清了一债务，下堂求去，两不相，还算是有良心的；有些积年妖狐，心狠手辣，嫁而复，还放不过冤大，着他的姓接纳生张熟魏；甚至当筵诉说她的嫁后光如何如何？或者这家人家的私家丑，少不得又要钱，才能无事。

“那还不算坍足。明天她挂上一块‘杭州胡寓’的牌，那才好看呢！”

然而胡台此时却还不到阿祥的事；正为另一个阿巧在伤脑。

“没有，样很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