境，重门静掩，锁东风，不求人知，不邀人赏，而偏与我穷愁之客，结短促之缘。开我不见，落我才来。寻芳有意，去已嫌迟。之命薄矣，我之命不更薄耶！我若早来数日，则正值乍开时节，玉鳞，素艳亭亭，月夕风晨，吾犹得独凭栏杆，饱接之香。我若迟来数日，则已被风欺雨溅，玉碎珠沉，倩影不留，残香难觅，虽独对空枝，亦增伤。然已属过后之思量，总不敌当前之惆怅。乃不自我先，不自我后，邂逅之时，便是别离之候，冥冥中若有为之颠倒作合胡牵引者。‘共月不为迷伴，与先作断媒。’酷哉！专制之东皇，既已风力残生，复借将死之魂沦我于悲境。我叫天阍、叩碧翁，胡愦愦若是！纵此香国王施其摧残手段，以毒于莺世界耶！”

呜呼，梦霞殆其痴矣，岂真能解语者，而与之刺刺不休耶？委地之，永无上枝之望，而风姨肆，且乘梦霞神伤魂断之时，故使之增其悲痛。一阵狂打，树上落不尽之余，扑簌簌下如急雨，片飞扬，襟袖几为之满。梦霞上抚空枝，下临残雪，不觉回九折，咽三声，急泪连绵，与碎琼而俱下。大声呼曰：“奈何，奈何！”真有知，闻梦霞哭声，魂为之醒矣。起对梦霞作回风之舞。若既其一片痴情，而尚乞怜于死后者。梦霞自念：我既为之主人，当尽其保护之责。今目睹其横被摧残之惨，已等于莫能助。则此死后之收场，舍我更又谁属？忍再使之沾泥堕溷、飘无依耶？于是徐扑去其衣上之，径返室中，荷锄携而。一路殷勤收拾，盛之于。且行且扫，且扫且哭，破半日功夫，而砌下一堆雪，尽为梦霞之中矣。梦霞荷此饱盛片之锦，供之于案上乎？或藏之于箱中乎？则此遗蜕，尚在人间，此时虽暂免泥污，他日恐仍无结果。投之于池中乎？则地非园林，何觅一泓清。梦霞急妥筹一位置之法，而踌躇再四，不得一当。忽猛省曰：“林颦卿葬，为千秋佳话。埋香冢下畔一块土，即我今日之模型矣。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多情人用情固当如是。我何靳此一举手，一投足之劳，不负完全责任而为颦卿所笑乎？”语毕复自喜曰：“我有以知己矣。”遂欣然收泪，臂挽锄，背负，抖擞神，移步近假山石畔。

嗟嗟，匆匆短梦，醒东风；渺渺相思，恨生南国。地老天荒，可怜人会当此日；蜂愁蝶怨，伤心者何以为情。梦霞既至假山石畔，寻得净土一方。锄之成窖，旋以纳诸其中。后以松土掩其上，使之坟起，以为后日之认识。料理既毕，复室取案上常饮之玻璃杯，倾瓶酒少许，再至冢前，向冢之四围遍洒之。此时，梦霞之面上突现一愁惨凄苦之，盖彼忽及夫世之萍飘絮，其命之薄，正复与此如一辙。薄命之，犹得遇我痴人痛怜惜，为之收艳骨、卜佳城。草草一А，魂栖有所，不可谓非此之幸也。而我则潦倒半生，凄凉孤馆，依人生活，断梗行踪，期不逢。长逝，那知今日又是明朝。前途无路，后顾难堪，我生不辰，命穷若此，谁从死后识方千耶？于是颦卿“侬今葬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之句，不觉绪生悲，因时兴：莺易老，天地无情，叹韶光之不再，望知己兮云遥。对此茫茫，百端集，苍凉喟，不知涕泗之何从。埋香冢前之颦卿，犹有一痴宝玉引为同调，今梦霞独在此继续颦卿之举，颦卿固安在耶？笑梦霞之痴者何人耶？能与梦霞表同情而赔泪者又何人耶？梦霞之知己，则仅此冢中之耳。梦霞乃悲带泪，招魂而哭之曰：“冢中之乎，三生痴梦，醒乎？否乎？汝命何短，我恨方长。香泥一掬，以安汝骨；芳草一丛，以伴汝魂；惨酒一杯，以为汝奠；凄禽一声，以为汝吊。汝其知也耶？其不知也耶？嗟嗟，旧日风情，今成泡影，却悲净质，犹在尘寰。燕楼不堪回首，空留盼盼之名。牡丹亭果否还魂，谁见亭亭之影。然而笳声咽月，文君有归汉之期；指印留环，玉箫践再生之约。如知，则来岁回，应先着东风，早胎异卉，以偿余之情，余之痴望耳。”梦霞至此，已哭不成声矣。历碌半日，心碎神疲，加以昨夜未曾安枕，经此剧痛，益不支，遂返室。前又寂无一人，惟有新坟一尺，四围皆梦霞泪痕，滴滴，沁泥中，粘成一片而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