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父母不得掣其肘，媒妁不能鼓其。既婚之后，虽生离死别，彼此均无所怨，则终风之赋，回文之织，庶几可以免矣。”筠倩言至此，截然而止，自觉失言。念梨娘虽非不得于其夫，实历遍生离死别之惨者，我不应再以此语拨动其旧也。

孰知梨娘闻其言，别有所，其所有于筠倩意料之外者。此时梨娘脑海中若骤得一者，不知其何自而来，欣快莫可名状。又如骤失一者，不知其何自而去，懊丧又不可言喻。片刻之间，哀乐纷呈，愁喜并。而失意一方面终不敌其快意一方面，实觉肩梢之发展，廓之舒畅，达于极。从此心一块石，可以放下。筠倩一席话，竟为梨娘之续命汤、返魂丹，天下事之奇幻，实无有逾于此者。嗟嗟，梨娘何幸而遇此救星，筠倩又何不幸而与梨娘同堕情劫哉！

梨娘视筠倩良久，忽觉其笑容渐敛，其意又若大失望者。盖念及筠倩平日颇自矜贵，情落落难合，与梦霞又无一面之、一言之契。彼方心醉自由，在外就学者一年，相识必多，其心中安知不已有如意郎君。我若为作合，涉其自由，彼必不允，岂非徒费心机、空劳？至梦霞一方面亦属难行，读其誓书，苦心孤愤，矢志终，已有骑虎难下之势，百计讽劝，总归无效。恨重于山，心如石，其情专、其志决矣。今我忽其求婚于筠倩，彼必曰：我言既，万悔莫追。尔既为我知己，不当再以此言相聒。若是我复将以何辞继之？循是以思，则此事于两方面，均有阻碍，不待发表，而可知其事之决裂也。梨娘转念至此，顷刻间又眉峰压恨，角牵愁，一场好梦，丢华胥国中去矣。继而又自念曰：山穷尽，仅有此一丝生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尽心力而为之可耳。幸而成，则三人皆得其所。不幸而不成，则筠倩自有佳婿，梦霞终鳏，亦当无怨，而吾心亦可以释然矣。

闺病质，寓馆。药铛茶灶，抛来病里工夫；冷席单床，尝遍个中滋味。梦霞自校中放假，归思綦切，为梨娘之病淹留者又旬余矣。独宿空斋，百端怅，梦里还家，云山叠叠，愁边问讯，消息沉沉。终日徘徊，草有伤心之；连宵蹀躞，灯无报喜之时。心悬一线，结千层，李后主所谓此中日夕以泪洗面者也。盖梨娘自偃卧以来，病躯久未临窗，瘦腕不堪握，黄之句辍，青鸟之使已绝。梦霞于初病时作书问后，无日不就鹏郎探询梨娘病状，而童无知，语多恍惚，病之浅，殊游移不能确定。以目睹为真，而重门锁，有翼难飞。翻阅锦笺，纸上犹余泪迹；挲玉影，镜中如换病容。粒粒长枪，难下咽；沉沉清漏，睡不来魇。潘郎鬓影，愁损千丝；沈约腰支，瘦余一握。数日来梦霞之心，盖为梨娘寸寸碎矣。梦霞知梨娘之病决不能一时就愈，或一病而竟至香销玉碎，亦意中事，而无术以救治之，则亦空唤奈何而已。后闻筠倩归来，梨娘得一亲之看护人，不觉为之一喜。私心默祝，以为梨娘之病原系积忧、积劳所酿成，有人焉，为之调护，为之劝解，破其愁闷，开其怀抱，或从此脱离病趣，改变容。梨娘之幸，亦我之幸也。梦霞对于筠倩，虽并无情之可言，而此时则不能不有望于筠倩。推其心，苟使梨娘病愈，则筠倩于梨娘，实不啻有再生之恩，于己亦间接受无穷之惠也。幸也，天公见怜，果如人意。筠倩归不数日，梨娘已离死域，梦霞亦愁城，筠倩与梦霞暗中又结一重。奇情幻事，盖亦今古情场中所绝无仅有者矣

恶在心，好言耳。柔断，异想忽开。梨娘闻筠倩言，忽思得一接木移之计、僵桃代李之谋，计惟借助筠倩，方足以对付梦霞。以筠倩之年、之貌、之学问、之志气，与梦霞洵属天然佳偶。我之筠倩，无异于梦霞，就中为两人撮合，事亦大佳。梦霞得筠倩，可以相偿，筠倩得梦霞，亦可以无怨。我其间，得以脱然无累，荐贤自代，计无有善于此者。此时梨娘，心地大开，病容若失，一愉快之颜，猝然见于面。旁坐之筠倩，方恐以前言伤梨娘心，注目视梨娘，觇其喜怒。既见其梨容笑，心中若甚豫者，正不解其作何思想，有何，而遽改病态为容也。梨娘思忖半晌，心虽快而难宣，筠倩亦默不一声，四目互，相对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