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娘变曰：“是奚可者！是奚可者！君彼一人知之耶？抑使尽人皆知耶？彼既百计侦知余等之秘密，固决无能代余等守此秘密之德义，则此事之宣布，在彼一启、一掉之间耳。君若不与之较，以，接以礼，一如平日，若不知此事也者，彼尚有人心，必受君之化力，而生其愧悔之心，知侦人秘密之不当，因之终箝，以赎前愆。若必去之以愤，则彼之仇君将益，谋君且益甚，是速祸也。君能远彼之，岂能掩彼之？恐教职甫解，

梦霞闻言，心怦然惊。念梨娘既自怨，则己乌能不自愧。一念难安，如芒刺背，恍惚间如见梨娘之夫之魂，现形于灯光之下，怒目而相视。而鹏郎之鼾声与梨娘之泣声，声声刺耳，益觉魂悸神伤，举动改其常度。天下最难安之事，生平最难之境，实无有逾于此时者。既而曰：“余误卿，余误卿，愿卿恕余，并愿卿绝余，勿再恋恋于余。一重公案乘此可以了结，还卿冰清玉洁之，安卿死抚生之素，而余亦从此逝矣。”梨娘止泣言曰：“霞郎，霞郎，若意殆怨余乎？余言非怨君，幸君恕余。”梨娘泣，梦霞亦泣曰：“非也，余亦自怨耳。然两情至于如此，决撒也难矣。天乎无情，既合之矣，复多方以为之障碍，俾恶得遂其谋，后此之磨折，正未有穷期也。”继又作恨声曰：“余与此贼誓不两立，余必去此中钉，以免后来之再陷。”

梨娘语时，悲带愤，泪随声，顷刻间怀满琼瑶，若梨之战雨。梦霞泫然答曰：“冤哉，卿以此事为果真耶？此纸实为余所手书，但诗非余作，且非书以寄卿者耳。余闲居无聊，辄喜笔，襟袖间常污墨渍。此纸乃余在校中课余时戏作，所录乃余友某君无题诗四律也。书后即已弃诸败簏，彼乃拾而藏之，即假此以欺我知己。当作此时，漫不经意，距料此无聊之遣兴，即夫祸。人设计之险毒，真有为人意想所不到者。一笔铸成大错，此亦余疏忽之咎，致卿遭此奇辱，余实无以对卿矣。”梨娘乃如梦醒，拭泪言曰：“余固疑君决不至躁率若此，孰知其中竟有如许变幻，今已落石，则君复何罪？余复何怨？但终有所不解者，彼必先知两人之秘密而后设计相欺，是果谁与之隙，又谁为之谍耶？”梦霞曰：“然，容徐思之。”

：“仅此耳。彼以此一纸来，言此外尚有函纸数页。余遣秋儿向彼索取，故靳不与，谓此函关系重大，必亲于受信人之手，否则宁存我，以还于寄信者。夫向生人而索其情人之书，此虽至卑贱之滢娃妇，亦知有所羞愧，余独何人，而能此。余知彼之终不与余也，即亦不索，盖个中内容已为人悉，此秘密函件即尽丧其珍贵之价值。余不恨彼之无情，而惟怨君之不慎，致彼此名誉，决裂破坏于一朝。想后思前，惟有一死。顾怀疑而死，死不能甘，一块又复相累，故邮召君来，证明其事之虚实。余心碎矣，君复何言？”

俯首沉思者良久，忽憬然悟曰：“余忆之。方余病卧，彼日来视余，来时必与鹏郎戏，或携果饵以饷鹏郎。鹏郎因是乐就之，每晚必同至门外游散，余亦未之禁。后李忽一去绝迹，余固甚疑之，意者此数日中，鹏郎年幼无知，为彼以计诱，以言饣，或竟将秘密其一二。彼既探得其情于小儿之，遂思设计以相欺，故去而不来。余家中之伪书，即发现于三日之后，此中情节固已灼然。余不意此无情之病，竟为引人之导线，此可之鹏郎，竟为破坏好事之罪魁。要之皆由于余无知人之明，日与虎狼相，而夷然坦然，一再不慎，酿此大祸。彼鹏郎固何知者，望卿恕此可怜之孤儿。”梨娘长叹曰：“余安忍责儿？余惟自疚！未亡人不能割情断，守节抚孤。虽未作琵琶之别抱，而已多瓜李之嫌疑，贻玷女界，辱没家声。亡者有知，乌能余恕？若更以不可告人之事，责及彼所之儿，不益以重余之罪？更何以见余夫于地下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