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席话，说的个素心难挠，神情飞越，问：“那些会里去的友，都坐的是轿，骑的是？得用多少路费？路上有主人家没有？”两个婆说：“这烧香，一为积福，一为看景逍遥，要死拍拍猴着轿，那就俗杀人罢了，都骑的通是骡。会里雇的长驴，来回是八钱银。要是骑自己的，坐八钱银给他。起初随会是三两银的本儿，这整三年，支生本利够十两

半，计无可施。幸得薛教授那老没了，等素回娘家的时候，这也有隙可乘。也一连撞了两次，谁知这薛教授的夫人更是个难捉鼻的人，石上踏了两个猛，百当踏不去。

素叙说前年七月建斋放灯，甚他两个的挈带。两个亦说：“两次曾到府上，都撞见了员外外边截住，不放我们内。那二月十九白衣菩萨的圣诞，建三昼夜场，真是人山人海，只济南府城里的乡宦，举人秀才娘，那轿挨挤的有儿么。狄大嫂，你该到那里走走好来。员外不叫俺到后边说去，给了俺百十个钱的布施，撵俺来了。四月十八上的圣诞，比这白衣的圣诞更自齐整，这是哄动二十合属的人烟，天下的货都来赶会，卖的衣服、首饰、玛瑙、珍珠，甚么是没有的？们都到庙上，自己拣着相应的买。”

恰好薛夫人老病没了，知素在娘家奔丧，这个机会万万不可错过。这两个盗婆算计素也还十分着极，只是闻得白姑起发那许多银钱，料定素是个肯撒漫的女人，走跟，慢走慢跟，就如那九江府吊黄鱼的渔父一样，睡里饭里，何尝有一刻放松？也又合买了一分冥钱，指了与薛夫人吊孝，走到薛家。薛如卞兄弟虽然是有正经，但是为他母亲烧纸，难好拒绝他不成？待他到了灵前，叫孝妇孝女答礼叩谢。

素没等他两个说了，截着说：“这们好事，你二位不该合我说声，挈带我去走走么？”他两个：“还说哩！俺可是没到那里呀？偏生的又撞见员外，又没叫俺去，给了俺四五十个钱，立断来了。员外那意思一似俺两个不是甚么好人，见了大嫂，就哄骗大嫂似的。这各人积福是各人的，替白衣打醮，就指望生好儿好女的；替上打醮，就指望增福增寿的哩。员外他知甚么？”素怒：“好贼老砍的！他怕我使了他的家当，格住你不叫见我，难为俺那贼人杀的也拧成一，瞒得我住住的，不叫我知！由他！我合俺这贼割的算帐！”

素：“咱这里到泰安州有多少路？”婆：“人说有二百九十里路。这路好走，不上别的路二百里走。沿路都是大庙大寺，一路的景致，满路的来往香客、香车宝、士女才郎，看不了的好。只恨那路不长哩。”素问：“那山上有景致么？”婆：“好大嫂，你看天下有两个泰山么？上把普天地下的国度，龙海藏，佛殿仙，一看得真真的哩。要没有好，为甚么那云南贵州川湖两广的男人妇女都从几千几万里家都来烧香甚么？且是这泰山掌天下人的生死福禄。人要虔上烧香的，从天上挂下红来，披在人的上，笙箫细乐的往上迎哩；要不虔诚的，王灵官就把人当时捆住，待动的一儿哩？心虔的人，见那就是真人的脸；要不虔诚，看那的脸是金面。增福赦罪，好不灵验哩。山上说不尽的景致，象那朝，三天门，黄屿，舍台，晒经石，无字碑，秦松，汉柏，金简，玉书：通是神仙住的所在。凡人缘法浅的，也到得那里么？”

这素见了这两个婆，就是见了前世的亲娘也没有这般的亲，让密室献茶。这两个婆见得素这等殷勤，他反故意势，说：“俺忙得异常，要料理社中的女菩萨们往泰山上烧香，没有工夫，不扰茶罢。”素那里肯放！狠命的让龙氏卧房，摆了茶果吃茶，仍要摆菜留饭。

说着，那两个婆一齐都要起。素：“我难得见你二位，你再坐坐吃了饭，合我再说会话儿你去。”两个婆说：“要没有要的事，俺也不肯就去，实是这十五日会友们待起上泰山烧香，俺两个是会首，这些会友们罩、蓝丝绸汗巾，都还没哩；生讲着，也还没定下来哩；帐也都还没算清哩；这只四五日期程了，等俺烧香回来。俺也不敢再上那去，只打听得大嫂往这来，可俺就来合大嫂说话；还只怕这里相公嗔俺来的勤哩。”素：“怎么会里不着男人作会首，倒叫你两个女人会首呢？”两个婆说：“这会里没有汉们，都是女人，差不多够八十位人哩。”素：“这会里的女人也有象模样的人家么？”两个婆说：“你看大嫂说的好话呀！要是上不得台盘的，他也敢往俺这会里来么？杨尚书宅里娘儿们够五六位，北街上孟娘们，东街上洪、汪、耿，大街上张，南街上汪，后街上刘娘儿们：都是这些大人家的。那小主儿也的上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