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尼仁扯着程大往里间就走。程大：“咱不消往里去，你闩上大门，咱就当面同着众人，看谁告饶就算输。”郝尼仁：“真个呀？”程大：“不是真个，难哄你不成！”郝尼仁拉过一把圈椅靠了窗墙，合程大两个披挂上。这两员猛将，从不曾吃早饭的时节战起，一冲一摸一往一来，直战到已牌时候。郝尼仁“哎哟”了一声就往后退。程大把就往前纵了一纵，把郝尼仁的腰往自己怀里搂了一搂，把自己的鳔了几鳔，把侧着郝尼仁偎了几偎。郝尼仁：“实有本事，我怕你罢了！”程大那里肯放，说：“你要我饶你，你可叫我亲娘，说不长的儿再不说嘴，娘饶了儿罢！”郝尼仁果然依着说了。程大还批一只饱满莹白的来，扳倒郝尼仁的，将放他内，说：“乖儿去的多了，吃娘的些补养补养。”

看官！你这般一个滥桃货，他的行径，那个不知？明一镇的人倒有一半是他的孤老。他却在女人面前撇清撩厥，倒比那真正良人更是乔腔作怪。

这一日有一个军门大厅刘佐公，叫是刘超蔡，带领了二三十个家丁，也下到明看会，同了无数的游闲弟，立在桥中，但是有过来的妇女，哄的一声，打一个圈，围将拢来。若是丑老村妪，不过经经，便也散开放去。若是内中有分把姿的，圈将住了，一个说梳得好光，有的说缠的好小脚，有的说粉搽得太多，有的说使得太少，或褒贬甚么嘴宽，或议论甚

内中有一郝尼仁：“气死我！这陈恭度不济，叫他这等说嘴，灭了咱好汉的威风！你使几文钱把你的扶拿到铁匠铺里多加些炉火，放上些纯钢，咱两个着一阵，看谁败谁赢！咱赌甚么？”程大：“我也不加炉火，不使上钢，上我这两片不济事的扶，不止你郝尼仁一个，除陈恭度是递了降书的不消上数，你其余的这十来个人，一个一个的齐来，我要战败了你几个，我只吃了一个的亏，也算我输！我家里有姑绒袄，扬缎潞绸袄，凭郝尼仁拣一领受心的穿。我要把你们一个一个的战败了，你众人也攒下领袄的钱来治一个大大的东，咱众人顽一整日。谁要赖，谁就是儿是孙！”众人：“你要输了，俺不要袄，咱言定都是四两银。为甚么把袄叫郝尼仁自家受用，咱可冷雌雌的扯淡！”程大：“也罢，只不许赖了。”

这一席酒大家畅，人人鼓舞，吃得杯盘如狗添的一般，瓶盎似漏去的一样，大家尽兴而散。陈恭度同程大回到自己书房，收拾床铺睡觉。这些污秽之话，不必烦言厌听。只得陈恭度虽是个秀才，其人生得村壮雄猛，年纪三十岁以下，在妇人行中大有敌之名，致得那妇人们千人吐骂，万人憎嫌。他自己夸嘴说：“一夜能力御十女，使那十个团脐个个称臣纳贡，稽首投降。”他有一妻一妾，也因受不得他的罗唣，相继劳病亡。所以陈恭度鳏旷了将半年，都也晓得程大被窝里伸手，床铺上拿人，是个有名的狼货。这陈恭度的汉，真是铜盆铁帚，天生的对。谁知第二日这陈恭度淹搭脑，前偃后合，疲困，打呵欠，害磕睡，两个睛吊在半崖，青黄了个面孔，把那雄赳赳的威风不知消靡到那里去了。众会友都去与他扶，见了他这个模样，大家俱笑起来。他说：“我从来不怕人，今日在程大手里递了降书降表，以后可为不得人了。”程大笑：“你比那喂哝咂血的脓包，你也还成个汉。只是在我老程手里支不得架罢了。”众人：“这程大若不着陈恭度，也不饱；这陈恭度若不着程大，也没人降的怕。”程大：“他何常我饱来？只了心罢了。”

郝尼仁退去。程大：“战败了我这天立地的大儿了，别的混帐儿们挨次着上来么？”这些人知郝尼仁是一员虎将，往时到成功，再没有输败的事，兼之使一浑钢又大又长的铁打人，一上手就是几千，不知经了多少女将，跟斗翻不他的掌来。如今一败涂地，先有了一个馁心；又看了这般大战，又动了一个慕心；还没等上阵锋，一个个都了“齐东的外甥”只叫：“娘舅救命！”程大呵呵大笑，说：“何如？再不敢说嘴了？你们待要拿银来吃东哩，还是叫我亲娘，都与我儿哩？”众人：“这说不的，咱明日就齐分，后日就吃。”果然践约，不必烦言。

之量不几盏。

那三月三日玉皇庙会，真是人山人海，拥挤不透的时节，可也是男女混杂，不分良贱的所在。但俱是那些游手好闲的光，与那些无拘无束的婆娘，结队没；可也再没有那知书达礼的君合那秉礼守义的妇人到那个所在去的理。每年这会，男人撩斗妇女，也有被妇女的男人采打吃亏了的，也有或是光势众，把妇人受了辱的，也尽多这“打了牙往自己肚里咽”的事。玉皇庙门前一座通仙桥，这烧香的人没有不从这桥上经过的。这些少年光，成群打伙，或立在桥的两，或立在桥的中段，凡有妇人走来，里看，手里指，里评率，无所不至。人势众大，只好装聋作哑，你敢向那一个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