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好相于廷来看望，狄希陈让他到卧房坐的。素也在跟前。相于廷看问了狄希陈，又问素：“嫂，人说你打得动不得了，你这不还好好的么？又说把发合四鬓都？尽了，这上不还有发么？人又说把小衣裳合裹脚鞋都剥的没了，你这不还穿着好好的衣裳哩？”素骂：“罢么，小砍的！这们枉！我怎么来，就叫人这们等的！”

素在房中睡着，句句听得真切，声说：“我刚才没说么？我没有兄弟！我的兄弟害汗并长瘤、血山崩、天疱疮，都死绝了！你又没要叫他两个来，叫他撒放数落着揭挑这们一顿！可说你家里要没有生我的人，我可说永世千年的不上你那门！你那里着朝官宰相，我羞了你纱帽展翅儿！我不希罕您递呈，夹着臭腚快走！”薛如卞声答应：“是！”还回房中去讫。

薛如卞方到天井，薛如兼见他哥已来，也便跨门槛。龙氏：“是你也较的差了儿，您就这们看的下去呀？昨日那吃了亏的女人们，有汉的是汉，没汉的是娘家人们，都往府里告状去了。放着您这们两位大相公家，就没本事替气呀？”薛如卞：“这怎么的气呀？年小的女人不守闺门，每日家上庙烧香，如今守行文，禁的好不利害哩，说凡系女人上庙，本夫合娘家都一连坐。且又跟着娼妇同走，叫人看着，还有甚么青红皂白，可不打打谁？”龙氏：“罢，小孩儿家枉，吃斋念佛的友们，说是娼妇哩！你见谁是娼妇呀？”薛如卞：“谁是娼妇！周龙皋的老婆，唐的嫂，还待教他怎么娼呀？要没有这两人在内，那光们也还不敢动手。俺如今藏着，还怕人提名抖搜姓的，还敢去照着人哩！”

龙氏叫天叫地的怪哭，素吆喝：“待怎么呀？没要的嚎丧！等他两个砍的死了可再哭，迟了甚么！”一谷碌起床来，叫玉兰舀洗脸，梳完，也没吃饭，领着小玉兰回家。巧的随房小铜雀去说：“俺大妗家去了。”薛如兼：“家去罢呀怎么！俺弟兄们且利亮利亮。”巧：“你好公心！你弟兄们利亮，这一去，俺哥可一定的受罪哩！受了你弟兄两个的一肚气，必定都到俺哥上。”

却说素到房中，狄希陈挠着个，的只胳膊大的，倒在床上哼哼。素说：“这不是甚么伤动骨的大病，别要妆那忘八腔儿！你就是赖着我，也是枉费了你的狗心！没有叫我替你偿命的理！你与我好好儿的梳了，替我往府里递呈去。你要不把那伙人杀的呈的叫他每人打一百板，夹十夹，一千杠，你就不消回来见我，你就缕缕的去了！”狄希陈：“你气我胳膊可怜见的，怎么抬的起来？我得往前走走，只恶心，动的一步儿么！”素说：“你恶心是攮嗓的多了，没的胳膊事么？你是好人，听我说，你要替我了气来，咱可好生过日，你也不是我的汉，你就是我的亲哥儿弟兄。我给你些银拿着，你就寻着那赵杏川，叫他替你治治疮。”

狄希陈：“相贤弟，你把家里那大鞍借我骑到府里。”相于廷问说：“你待往府里甚么？你这胳膊这们疼，怎么骑的？又扯不得辔，又拿不的鞭。”狄希陈：“我说去不的，你嫂只叫我去递呈，呈着那些光们。”相于廷：“好哥呀！你亏了合我说声！你要去告个折腰状怕丑丢不尽么？还不‘打了牙往肚咽’哩！守行了文书，叫凡有妇女上庙烧香的，受了凌辱，除不准理，还要把本夫合娘家的一问

”素说：“俺傻娘！娘不披上甲，怕人指破了脊梁呀！”侯张两个说完，要待辞回去；龙氏杀狠的留着，赶的杂面汤，定的小菜，炒的豆腐，煎的凉粉，吃完才去。

龙氏：“你兄弟两个别要使铁箍箍着，谁保的住自家就没事儿。”薛如卞在屋里应：“别的事只怕保不住，要是叫人在当街剥脱了光采打，这可以保的没有这事。”龙氏：“有这事也罢，没这事也罢，你弟兄两个请来，我有话合你们商议。”

狄希陈：“我这胳膊疼得发昏致命的，怎么去的？你叫薛大哥递不的么？”素骂：“贼忘八羔！他要肯递，我希罕你么！”狄希陈：“他怎么就不肯递？等我合他说去。”素：“你只敢去合他说！你肯递就递，你如必不去，我自己往府里告状。咱可讲开：我要告了状回来，你可再休想见我，咱可成了世人罢。”狄希陈：“你他怎么呀？你只俺三个人有一个替你递呈报仇罢呀怎么？”素：“我只待叫你去递呈，不希罕小哥！他已是死了，我没有价兄弟了！”

龙氏送的侯张两个门，扬声说：“呃！二位薛相公躲在屋里瞅哩么？别说是个一同胞的，就是同院住的人叫人辱没了这们一顿，您也探来问声儿。您就一个人守着个老婆，门也不一步，连老婆也不叫儿？您大嫂罢么，是举人家的小。小巧，你也是小么？你就不为大姑儿，可也是你嫂呀。”巧在屋里应：“我替俺哥哥那胳膊还疼不过来，且有功夫为嫂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