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公命大夫韩起，祀鲧如郊礼，平公病稍定，叹曰：“产真博君也！"以莒国所贡方鼎赐之。公孙侨将归郑，私谓羊肹曰：”君不恤民隐，而效楚人之侈，心已僻矣，疾更作，将不可为，吾所对，乃权词以宽其意也。"

再说齐大夫，自其父虿逐止，谮杀闾邱婴，举朝皆为不平。及嗣为大夫，年少嗜酒，

崇台广厦奏新声，竭尽民脂怨黩盈。

及旦，百官至寝门问安。平公以梦中所见，告之群臣，皆莫能解，须臾，驿使报：“郑君为朝贺，已到馆驿。"平公遣羊肹往劳，羊肹喜曰：”君梦可明矣！“众问其故，羊肹曰：”吾闻郑大夫产博学多闻，郑伯相礼，必用此人，吾当问之。"肹至馆驿致饩，兼晋君之意，病中不能相见。

师旷不得已，复援琴而鼓。一奏之，有玄云从西方而起；再奏之，狂风骤发，裂帘幕，摧俎豆，屋瓦飞，廊俱。顷之，疾雷一声，大雨如注，台下数尺，台中无不沾。从者惊散，平公恐惧，与灵公伏于廊室之间，良久，风息雨止，从者渐集，扶携两君下台而去。

平公问师涓曰：“近日有何新声？"师涓奏曰：”途中适有所闻，愿得琴而鼓之。"平公命左右设几，取古桐之琴，置于师涓之前，涓先将七弦调和，然后拂指而弹，才奏数声，平公称善。

平公命取白玉卮，满斟醇酿，亲赐师旷，旷接而饮之。平公叹曰：“音至《清徵》，无以加矣！”师旷曰：“更不如《清角》。"平公大惊曰：”更有加于《清徵》者乎？何不并使寡人听之？"师旷曰：“《清角》更不比《清徵》，臣不敢奏也。昔者黄帝合鬼神于泰山，驾象车而御蛟龙，毕方并辖，蚩尤居前，风伯清尘，雨师洒，虎狼前驱，鬼神后随，螣蛇伏地，凤凰覆上，大合鬼神，作为《清角》。自后君德日薄，不足以服鬼神，神人隔绝，若奏此声，鬼神毕集，有祸无福。"平公曰：”寡人老矣。诚一听《清角》，虽死不恨。"师旷固辞，平公起立，迫之再三。

怪神妖命去，祁篪空自费经营！

阶下叩首参谒。平公赐师旷坐，即令师涓坐于旷之傍。

是夜，平公受惊，遂得心悸之病。梦中见一，黄，大如车，蹒跚而至，径寝门。察之，其状如鳖，前二足，后一足，所至涌。平公大叫一声曰：“怪事！"忽然惊醒，怔忡不止。

其时有人早起，过魏榆地方，闻山下有若数人相聚之声，议论晋事。近前视之，惟顽石十余块，并无一人。既行过，声复如前，急回顾之，声自石。其人大惊，述于土人，土人曰：“吾等闻石言数日矣，以其事怪，未敢言也。"此语传闻于绛州，平公召师旷问曰：”石何以能言？"旷对曰：“石不能言，乃鬼神凭之耳。夫鬼神以民为依。怨气聚于民，则鬼神不安；鬼神不安，则妖兴。今君崇饰室，以竭民之财力，石言其在是乎？"平公嘿然。

曲未及半，师旷遽以手琴曰：“且止，此亡国之音，不可奏也！”平公曰：“何以见之？"师旷奏曰：”殷末时，乐师名延者，与纣为靡靡之乐，纣听之而忘倦，即此声也。及武王伐纣，师延抱琴东走，自投于濮之中，有好音者过此，其声辄自中而，涓之途中所闻，其必在濮之上矣！“卫灵公暗暗惊异，平公又问曰：”此前代之乐，奏之何伤？"师旷曰：“纣因乐，以亡其国。此不祥之音，故不可奏。"平公曰：”寡人所好者，新声也，涓其为寡人终之。"师涓重整弦声，备写抑扬之态，如诉如泣。

师旷退，谓羊肹曰：“神怒民怨，君不久矣。侈心之兴，实起于楚；虽楚君之祸，可计日而俟也。"月余，平公病复作，竟成不起。自筑祁至薨日，不及三年，又皆在病困之中。枉害百姓，不得安享，岂不可笑，史臣有诗云：

平公薨后，群臣奉世夷嗣位，是为昭公，此是后话。

平公大悦，问师旷曰：“此曲名为何调？"师旷曰：”此所谓《清商》也！“平公曰：”《清商》固最悲乎？"师旷曰：“《清商》虽悲，不如《清徵》。"平公曰：”《清徵》可得而闻乎？"师旷曰：“不可。古之听《清徵》者，皆有德义之君也。今君德薄，不当听此曲。"平公曰：”寡人酷嗜新声，其无辞。"师旷不得已，援琴而鼓。一奏之，有玄鹤一群，自南方来，渐集于门之栋，数之得八双；再奏之，其鹤飞鸣，序立于台之阶下，左右各八；三奏之，鹤延颈而鸣，舒翼而舞，音中商，声达霄汉。平公鼓掌大悦，满坐生，台上台下，观者莫不踊跃称奇。

时卫灵公亦以同时受惊，有微恙告归。郑简公亦遂辞归，独留公孙侨候疾。羊肹问曰：“寡君梦见有如鳖，黄三足，于寝门，此何祟也？”公孙侨曰：“以侨所闻，鳖三足者，其名曰‘能’。昔禹父曰鲧，治无功，舜摄尧政，乃殛鲧于东海之羽山，截其一足，其神化为‘黄能’，于羽渊。禹即帝位，郊祀其神，三代以来，祀典不缺。今周室将衰，政在盟主，宜佐天，以祀百神，君或者未之祀乎？"羊肹以其言告于平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