瑛说到这里，那女孩忍不住笑而问：“妈妈所说，我全相信，但据妈妈之意，似乎现在要一件大恶事，预备害死许多人的，可是么？我虽然不敢问你是一什么歹事，但觉世上决无明知其为恶事，明知必要害人，偏去尝试一下的理。我看妈妈正是一个很正气的好人，为什么明知故犯地这等害人的恶事呢？再说，了恶事，或者于妈妈本有什么好，也还值得一。今闻许多论，又似乎妈妈本人一不想什么好，甚至这事过之后，妈妈自己也有不愿再在世上人的意思，却白白的被千秋万世之人痛恨咒骂，却又何苦来呢？我虽然是个小孩家，自小我爹妈教我读书明理，也颇晓得一些人的理。唯有今天对于妈妈，你老人家的说话行事，我真有些不明白了。”

一。我自己既不能制造幸运，又没有一两个亲人骨，能把幸福分一星儿给我。所以我这一生，简直可以说，无论如何没有生路可走。生路尚且没有，何况幸福二字，是更完全谈不到了。承你的情，我们萍相逢，便承你如此关切，我心中实在激得很。我在十年前，看得天上都是正神，凡间都是好人。到了近十年来，不但看得世上、没有一个好人，甚至连天曹，也没一位正直的神仙。这或许是我境太坏，见识太偏的缘故。但我明知其然，而一烈没有挽回之地，觉得不存神人皆坏之想，我的心就不得安闲。小姑娘，你莫笑我，莫怪我。我今恨不能上将我的事情，完全告诉你听，但是…唉…其实…小姑娘，你是有心的人。我想你若是真有本福命的…不…不…我看小姑娘秀外慧中，天亮而且满，一面孔正直慈祥之气，神情态，可以显你一浑厚渊雅不俗不浮的气度。可以说，一定是有大福泽大幸运的。既是恁地，我可先行判断一句：大概不久，你就可以认识我是个什么人；有甚么天大的忧愁怨愤，孤苦辛酸，以及为什么来至此地，到这山上，什么事情，和所作的事情。结果怎样？我的本结局又如何？这些都是你不必打听而自能详细的。因为小姑娘但从表面看我是这样一个老婆，是个毫无能为，毫无价值的老婆。其实啊，小姑娘，唉…可惜我今天实在不能详说。总言一句，我可以说，我这老太婆，却和普通老太婆有些不同。因为我所经历的惨事，决非寻常老婆所能承受的。因而我的事情，也大有异于寻常老婆，很可作得前和将来，甚至数千年后的故事。小姑娘，你想，我这老婆，厉害不厉害呢？小姑娘，你更要明白，我这么一个老家伙儿，所以有恁般大的力，可以轰动世界人民，至于永久弗衰者，凭什么力量和作用，才能到此地步哩？不，不，不，无论如何，我只是一个女之辈，哪有如许大力量，大作用？说句简单话，这完全是我十年前所经受相当惨劫所造成的一结局罢了。小姑娘，只凭我永久弗衰可作民间故事的一句话，就可知我所受的悲惨的份量，也有那么重大。你别说一个女，死死活活，值得甚么大事？怎么就说得那么厉害？那么，小姑娘啊，今儿闲话，又无纸笔记载，作不得什么凭据。横竖这事不久你就要知的。究竟我这话是真是假，值得那么夸张与否，尽可由你自己评量。今儿却用不着我设誓赌咒，作那无谓的证凭了。但如今我还有句要的话，须得声明在先。我所谓可供民间永久弗衰的传说者，可不是我自自夸，什么有功乡贯、有利苍生的好事情。说快些，简直是供人唾骂痛恨的一件极大的恶事罢了。”

瑛听她齿清，语言伶俐，心中大为惊异，不觉朝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回，方叹息一声，说：“这事非你所能知。你要多问，便成为笨孩了。总而言之，我这事情，正因受了于情理以外的惨遇，所以有此情理以外的举动，唯其如此，所以成了情理难通的怪事。若照小姑娘所见，事事论情，说理，世界上先就不该有我这么一个人。既然有了我之后，就不该使我受那份行事太不相侔的果报了。小姑娘，极承你衷心劝我。我们今生萍相逢，在你的年龄，是太早，在我的事情，是太迟。总之都够不上一个闺中良伴。果有因缘，来世必要和你成亲友。我很愿意时时领受你的教训，好好个情理中的好人。至于此生此世，相见是此刻，永别也在此时。即使够得上个好友，时间也未免太短了。但我还有句话要郑重声明。我不是先对你说，十年来我的心大变，看得天上无正神，世上无好人。但今见了小姑娘，我可不敢再存这等心。因为匆促相逢，刹那之顷，我所受小姑娘慈和祥殷勤的劝告，已使我的心起一层重大而迅速的变化。我今决不敢说天上地下全是恶那句狂言了。我想，一切不幸，终于还是我一人的特别怪运，可不与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