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虽在师父边受过几年仙，懂得许多玄理，却从来不曾看见这等武术功夫。心中越发惊骇，面上却不肯示弱。不等知圆启，先从从容容地笑：“想不到上人还有这等本领。大概还是三五岁小孩的时候学就的玩意儿么？倒可惜了你不该佛门，枉负你一番好手。须知佛法无边，凭你多大本领，怎经得佛法一嘻笑，一弹指，怕不立成灰烬。假如你不佛门，只和常人比长较短长

宾笑：“那第二层办法呢？”知圆一声不响，大圆乌珠，在室中瞧了一会儿，忽然瞧见墙下有孩玩耍的纸球，大小共是四个。知圆拾在手中，排成一串儿，张一，一个个向墙，打穿一个，四球都从孔中穿。宾大惊，自思：“这真是实在的功夫，绝非虚假邪巧的妖法可比。我的袍虽说可御刀兵火，但不知这等功夫，可能抵挡得住。”正想咧，知圆忽地回转脸来，向他狰狰狞狞地一笑，跟手儿一声咳，吐一痰来。痰着地板，板上顿穿一个。这痰便沿着边，慢慢地粘粘连连价将下去。

宾大笑：“说也惶恐，上人所言贫的穷态，如描如画，又如亲目睹一般。好在君固穷，穷也何害？只要光放远些，气量大些，不要人家的财，不要偷盗人家的东西，哪怕是穷得连袍都没有，也不要。若像有无耻之辈，中见不得一些稀罕件，一他的睛，便千方百计图谋到手，甚至为贼为盗，也所不惜。这等人，即使富可敌国，横竖品行扫地，连人类的资格都挨不去。这等富厚，有何用咧。”

宾听了他这番不不类尖酸刻薄的话，真觉好笑又好气，便笑答：“这倒真个大费你的盛情了。我倒很想把这女的姓氏来历说给你听。无奈你了和尚，看得自己衣父母的菩萨，还不晓得敬礼。甚至看得菩萨还不及我们士的一件袍。那么，对于毫无关系的神仙，你还知尊重么？与其说了来，受你一场奚落，还不如不说为是。须知仙法广大，断断不是怕你奚落，是恐增添你的过，加你的罪孽。我贫心中，万万不能过得去。所以要说还忍，只好对你不住，恕不奉告了。”

知圆笑：“你太客气了，我僧家只讲实在，不谈虚话。快快地告诉你，我从那天起，想到你这袍，虽然现时穿在你的上，可合我的用途。因此我就接连恭候了你几天，打算等你上床安睡，我就替你收了回去，代你保起来，岂不便利？哪知你们当土的，可说句对不住的话，真是小气，真不够情。区区一件袍，能值几何？一天到晚就是连带一般，早晨爬起床，直到晚上睡觉、梦、大小便，总没叫他离开一刻时。你看我们当和尚的，谁不晓得是靠菩萨吃饭，也没见一天到晚，躲在菩萨边？舍不得离开。偏你们这批穷人，看得一件袍比我们和尚见菩萨还来得要。倒难为我一连候了六七天，有时躲在屋脊上，有时挨在墙脚边。有一天，竟在你的帐上望了大半夜。你要不信么，我还找几件凭据给你瞧瞧。当我挨在墙边这一天，不是王员外派人送果给你。你吃了一个杏，把余下的分赠下人们，这事可有？当我坐在你帐这天，你在天井内，和一个女人讲了许多见神见鬼儿的话。什么二郎神例、铁拐李咧，还有什么夫人、什么土地，讲得好不起劲儿。吕兄，请你告诉我，这女是谁？怎么不见她从门外来，也不见你邀她来坐地。后来是怎生去的？怎么我一儿也看不到。难也像我小僧这般，有些飞檐走的技能么？再不然，许是你修修来，什么妖怪鬼魅来捉你么？吕友，我倒替你着着实实地担心咧。”

知圆也笑：“你倒会骂人，须知人到我们这样的程度，真是奖骂赏罚，一无效用，最是考究个实在的利益。尽你怎说怎好，我还是我行我素。当时我回到寺中，想了许多时候，才给我得了一个很好的主意。这主意还须分两层作法：第一步，是功。就如现在你我相见的情形。我再向你施下一礼，说一声：‘吕友，对不住，可肯将尊袍见赐？贫僧备有白银百两，足够制得同样袍十多二十件，比算起来，对于友似亦无甚么大损失。’友如一允许了，我俩还可作个方外至，彼此称兄弟，永久不断的好。这是何等的好？”

知圆见说，却也不气，仍是笑容满面地说：“这些全是空话，谈也无用。还是对你说句老实话吧，以后我才晓得你这小气派。无论如何，休想脱下这件袍。也许你无长，只有这一领袍，所以没法脱下来，或者竟连内衣都没有一件，因此脱不下来，这都很难说。总而言之，你这袍，是一定不肯剥下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