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不觉暗暗地吐，想这小小的女孩说的话儿，如此泼，长大起来，还了得么？但是又可惜了她这一副面貌和骨格。大概总是地方风俗太坏，或是家卑污，不知不觉把她这纯洁尚的小小灵台，渐渐引诱坏了。想了想，不如走自己的路是正经，犯不着撞在这里，受那恶妇一顿骂。想定了主意，起脚就走。走不几步，就听得后面叫喊吵骂之声越厉害了。宾原是第一心的人，是修人中最喜闲事、揽是非的人。听得这等声气，心中便踌躇起来：“这几个孩虽然不好，不要为了我的事情，把这女打骂，倒变了是我害人了。左右闲着没事，何妨回去瞧一瞧吧。”

于是折转，仍回至原，却见一个泼天泼地的乡妇，督领着小金，一路打，一路骂的，赶下山去。还有先取笑小金那个男孩，也跟在后面，哭哭闹闹的，说要回去告诉爹妈，和这女人不依。宾看在中，兀自又笑又恨。不小金开来，说一句大可惊人的话：“你敢打我，可别怪我要对不住你。我只问你，我那是怎样死的？我哥哥又是怎样死的？等回去对爹说来，看你可能活得成活不成？”只这一语，便把那妇人吓怔了，狗颠似的，反丢了手中的柴枝，安小金：“好孩，你便这般倔，也不像个女儿的了。你若说那话，你娘便给爹打死，你还得什么？”

一语未了，又听得清清脆脆的拍拍几声，女人骂孩，孩顿足嚎啕，大哭大叫之声，自远而近，渐惭要到山上来了。小金似乎没有什么害怕似的，还在笑嘻嘻地了许多青草。宾却站立不住，又拍小金受她妈打骂，忙说：“我要去了。你没听见你妈妈骂上来了，还不快迎上去呢。”小金笑：“怕什么，又不是真的偷了士，还怕她把你吃了下去不成？就算我真的有了汉，也挨不到她来我。人家怕她凶，我是不怕的。好便好。她要不好呢，哼哼！别惹我说她的私事来，看我爹打不打死她。”

宾见这女孩说一大篇家务来，心中甚是好笑。并知此地真是庐山，真的已经到了自己要去的庐山。心中二郎一踢之德，并且非常钦羡他的神机妙用，这和那天离开自己府门时，师父只一喝，就把我喝上鹤背，飞升半天，正是一般的作用。想了一会儿，便又问：“小姑娘的令叔，也是家的么？”小金听了，诧异：“你怎么晓得？”宾见她已经忘了对男孩儿们说的话，真觉非常好笑，因说：“我有卜算的玄机，能知人心中之事。请问小姑娘，可听令叔们说起，此地新到了什么神仙没有？”小金大笑：“你也是个士，怎么说这等外行的话来？”宾诧异：“怎么。这是外行的话么？”小金：“怎么不是外行？这等话只该别人说，却不该你们当士的说。”宾听了，越发奇怪得莫名其妙起来。小金笑：“我常听见叔叔和一班士们说：‘有什么神仙、妖怪啊，全是当士的欺哄人家的话。人家相信了他们的话，他们的生意也就来了。’可见这等话，是完全靠不住的。别人还可以说说是上了士的当。你一个当士的，又上了谁的当呢？那不是外行话么？”

小手，远远地指着：“那边山峰下不是有大瀑布？那里叫香炉峰。每年四时，游人是不断的。从前我爷爷自己田得空，也还替这些游山的爷们抬轿。一年到，都寻到很多银咧。到了我爹的手里，因为不好，他又有吃酒贪懒的脾气，休说抬轿，连田里也不大去了。亏得我爷爷挣下一些田地，年年给他卖了用。有时他兴起来，在三时候，客人最多的当，去那边山下，摆个果摊，赚了钱，多喝酒，倒也怪开心的。”

他在无意中，听得人家这样一个秘密，心中恍悟是怎样一回事情，内中还藏着那么一件杀姑弑的案，不觉切齿：“世上怎有这等泼凶狠的女人？大不该回转来，瞧这一个闹。偏偏把这件惨恶的事情，听到自己的耳朵中去。要说人家的家中事，不了这么多，走自己的清秋路吧。”他那一颗烈救世的心，如何放得下去？怔了一会儿，蓦见那个男孩还怔怔

小金倒也乖巧，得了风，便转舵。仰起，向山望了一望，宾忙把向林后一躲。小金见没有人，方笑：“妈妈，你只要不打我，我一定帮助妈妈，和妈妈一条心。妈要我去请王家伯伯，我总替你去请的，也不给爹和叔叔们知。妈说好么？”母女俩说着笑着走下山，向着山峰转个弯，便不见了。却把树后的宾，听得呆了半天。

宾听她如此说法，这才从恍然之中，澈一个大悟来。不觉呵呵大笑：“原来如此。想令叔不是真正的士，不过是替人家一法事，换钱来用。所以自己了士，倒不信神仙、妖怪之事。可是么？”小金正要再说，忽听山下有女声音喊上来：“小金，小金，你这个贱蹄，一眨的功夫，又狼到哪里去了。”同时又有一个孩声音，说：“你那女儿现在大发了。他已经有了要好的男人，乃是个当士的，和你们老二算是同行。将来要是成夫妻，可算门当对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