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士仁：‘好，好！好大的志气！那个叫知县，是我的堂翁了。’又问：‘你读过几年书了？’卜通：‘读书几年！一天也没有读过！不过在学堂门听听，听熟了“赵钱孙李，周吴郑王”两句罢了。’卜士仁：‘没有读过书，怎样得文官。你看我足足读了五年书，破承题也作过十多次，起来不过是个捕厅。象你这不读书的，只好充地保罢了。’卜通不觉棱住了，说：‘不读书，不能官的么？’卜士仁：‘如果没读过书都可以官的，那个还去读书呢？’又沈了一会：‘我看你志气甚，你文官一途虽然不得，但是武弁一路还不妨事。我有一张六品蓝翎的功牌，从前我一块洋钱买来的，本来打算给我孙去用的，争奈他没志气，学了裁。我此刻拿来给了你，你只要还我一块洋钱就是了。’卜通：‘六品蓝翎的功牌，是个甚么官？’卜士仁：‘不是官，是个；你有了他，便可以个白石，拖蓝翎，到营里去当差。’卜通：‘此刻侄孙有了这个，可是跑到营里，就有人给我差使？’卜士仁：‘那里有这么容易！就有了这个，也要有人举荐的。’卜通：‘那么侄孙有了这个，到那里去找人荐事情呢？’

“忽看见侄孙卜通来了，自是喜，问长问短，十分亲爇。卜通也一一告诉，只瞒起了被鄞县大老爷打的事。他谈谈便问起官的事，说：‘叔公是了几十年官的了，外官的规矩，总是十分熟的了。不知怎样才能有个官？不瞒叔公说，侄孙此刻也很想官，所以特地到叔公跟前求教的。’卜士仁：‘你的志气倒也不小，将来一定有息的。至于官，是拿钱捐来的，钱多官就大，钱少官就小；你要大官小官，只要问你的钱有多少。至于说是官的规矩，那不过是叩、请安、站班，却都要历练来的。任你在家学得怎么纯熟，初去的时候，总有蹑手蹑脚的；等历练得多了，自然纯熟了。这是外面的话。至于骨里，第一个秘诀是要结。只要人家结不到的，你结得到；人家不的，你得。我明给你说穿了，你此刻没有娶亲，没有老婆；如果有了老婆，上司叫你老婆去当差，你送了去，那是有缺的上可以过班，候补的上可以得缺，不消说的了。次一等的，是上司叫你呵，你便上遵命，还要在这上加恭维话，这也是升官的吉兆。你不要说这些事难为情，你须知他也有上司，他结起上司来，也是和你结他一般的，没甚难为情。譬如我是个典史，结起知县来是这样；那知县结知府，也是这样；知府结司，也是这样；司结督抚，也是这样。总而言之，大家都是一样，没甚难为情。你千万记着不怕难为情五个字的秘诀，官是一定得法的。如果心中存了难为情三个字，那是非但不能官，连官场的气味也闻不得一闻的了。这是我几十年老阅历得来的，此刻传授给你。但不知你想个甚么官？’卜通：‘其实侄孙也不知甚么官好。譬如要个县大老爷，不知要多少钱捐来？’

仁一个老，在家里甚是闷气，虽然媳妇、孙媳妇都在边，然而和女人们总觉没有甚么谈。

“卜士仁又沈了一会：‘路呢，是有一条，不过是要我走一趟。’卜通：‘如果叔公可以荐我差使，我便要了那张甚么功牌。’卜士仁：‘这么说罢，我们大家赌个运气，我们伴到定海去走一趟。定海镇的门政大爷，是我拜把的兄弟，我去托他，把你荐在那里，吃一份粮。这一趟的船钱，是各人各。事情不成，我白赔了来回盘缠；如果事成了，你怎样谢我？’卜通：‘叔公怎说怎好，只请叔公吩咐就是了。’卜士仁：‘如果我荐成功了你的差使，我要用你三个月粮的。但是你每月的粮都给了我，你自己一个钱都没了，如何过得？我和你想一个两得其便的法：三个月的粮，你分六个月给我，这六个月之中，每月大家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