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明天早起，元二爷夫妻两个方才起来，只见傻大爷的姨娘跑了来，嘴里不住的称奇怪：‘二爷、二，可知老爷今天娶的是哪一个姑娘？’二爷见他疯疯傻傻的，不大理会他。二问：‘这么大惊小怪的甚么？不过也是个姑娘罢了，不见得娶个三六臂的来！’姨娘：‘只怕比三六臂的还奇怪呢！娶的就是二的鸦！’二爷、二听了这话，一齐吃了一惊，问：‘这是那里来的话？’姨娘：‘哪里来的话！喜娘都来了，在那里代他穿衣服打扮呢。我也要去穿衣服了，回来怕有女客来呢。’说着，自去了。这边夫妻两个，如同呆了一般，想不个甚

换时，他伸手到被窝里，拭净了，才解下来，替老爷换上，又是一条儿的了。这一条才换上，他又束上一条预备了。

“如此伺候了两个多月，把老爷伺候好了。虽然起了炕，却是片时片刻，也少他不得了。便和他说：‘我儿，辛苦你了！怎样补报你才好！’他这两个多月里，已经把老爷结得甜儿一般，由得老爷抚玩，无所不至的了。听了老爷这话，便：‘才伺候主是应该的，说甚么补报！’老爷：‘我此刻倒是一刻也离不了你了。’丫：‘那么才就伏侍老爷一辈！’老爷：‘这不是误了你的终？你今年几岁了？’丫：‘才的，还说甚么终！才今年十九岁，不多几天就过年，过了年，就二十岁了，半辈都过完了；还有那半辈，不还是才就结了吗！’老爷：‘不是这样说。我想把你收了房，了我的人，你说好么？’丫听了这句话，却低不语。老爷：‘你可是嫌我老了？’丫：‘才怎敢嫌老爷！’老爷：‘那么你为甚么不答应？’丫仍是低不语。问了四五遍，都是如此。老爷急了，握着他两只手，一定要他说个理来。丫：‘才不敢说。’老爷：‘我这条老命是你救回来的，你有话，说就是了，那怕说错了，我不怪你。’丫：‘老爷、少爷的恩典，如果打发才去，那怕嫁的还是才，甚至于嫁个化，才是要一夫一妻大的，不愿意当姨娘。如果要才当姨娘，不如还是当才的好。’老爷：‘这还不容易！我收了你之后，慢慢的把你扶正了就是。’丫：‘那还是要当几天姨娘。’老爷：‘那我就简直把你当太太，拜堂成礼如何？’丫：‘老爷这句话，可是从心上说来的？’老爷：‘有甚不是！’丫咕咚一声，跪下来叩：‘谢过老爷天地厚的恩典！’老爷：‘我和你已经了夫妻，为甚还行这个礼？’丫：‘一天没有拜堂，一天还是才；等拜过了堂，才算夫妻呢。还有一层：老爷便这般抬举，还怕大爷、二爷，他们不服呢？’老爷：‘有我担了，怕谁不服！’丫此时也不和老爷客气了，挨肩坐下，手握手的细细商量。丫说：‘虽说是老爷担了，没谁敢不服，但是事前必要机密，不可先说来。如果先说来，总不免有许多阻挡的说话。不如先不说来，到了当天才发作，一会儿生米便成了熟饭，叫他们不服也来不及。至于老爷续娶，礼当要惊动亲友，摆酒请客的，我看这个不如也等当天一早帖，不过多用几个家人分送送罢了。’此时老爷低着听分付，丫说一句，老爷就答应一个‘是’字，犹如下属对上司一般。等分付完了，自然一切照办。

好丫！真有本事，有能耐！一切都和老爷商量好了，他却是不动声，照常一般。有时伺候好了老爷，还要到元二那边去敷衍一会。这件事竟是除了他两个之外，没有第三个人知的。家人们虽然承命去刻帖，却也不知娶的是哪一门亲。就是那帖签都写好了，只有日是空着，等临时填写的，更不知是那一天。老爷又吩咐过不准叫大爷、二爷知的，更是无从打听，只有照办就是了。直到了办事的一天下午，老爷方才分付来，叫把帖填了明天日，明日清早派人分散去。又分付明天清早传傧相，传喜娘，传乐工，预备灯彩。这一下，合宅上下人等都忙了。却一向不见行聘，不知女家是什么人。祥大爷是傻的，不必说他；元二爷便觉着这件事情古怪，想：‘这两三个月都是丫在老爷那边伺候，叫他来问，一定知。’想罢，便叫老妈去把丫叫来，问：‘老爷明天续弦，娶的是那一家的姑娘？怎么我们一不晓得？你天天在那边伺候，总该知。’丫：‘才也不知，也是方才叫预备一切，才知有这回事。’二爷：‘那边要铺设新房了，老爷的病也好了许久了，你的铺盖也好搬回这边来了。’丫：‘是，才就去回了老爷搬过来。’说着，去了。过了一会，又空跑了过来：‘老爷说要才伺候新太太，等伺候过了三朝，才叫才搬过来呢。’说罢，又去了。元二爷满腹疑心，又暗笑老办事糊涂，却还猜不个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