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次日起，他们便如法泡制起来，无非是寒爇兼施，攻补并，拿着苟才的脏腑，他药石的战场。上了年纪的人，如何禁受得起！从年前十二月，捱到新年正月底边，那药石在脏腑里面，一边要清野，一边要架云梯、施火炮，那战场受不住这等蹂躏，登时城崩池溃，四郊延蔓起来，就此呜呼哀哉了。

承辉拿了借据，放在帐桌上，提起笔来，了两，随手拿了一张七十两银的庄票，给博如：“一向费心得很！”博如吃了一惊：“这…这…这是怎么说？”承辉：“那三成归了兄弟，也是早立了字据的。”博如：“不错，我只收七折；但是何以变七十两呢？”承辉笑：“难先生睛不便，连这票据上的字，都没有看来？”博如连忙到案一看，原来所写的那一万的“万”字，被他在一撇一钩的当中，加了两，变成个“百”字了。博如这一怒非同小可，一手便把那借据抢在手里。承辉笑：“先生恼甚么！既然不肯还我票据，就请仍把庄票留下。”博如气昏了，便把庄票摔在地下要走。承辉寒笑拦住：“先生恼甚么？到哪里去？茶还没喝呢。来啊！舀茶来啊！客来了茶都不舀了，你们这班才，是吗的是啊！”一面说，一面重复让坐。又：“先生还拿了这票到哪里去呢？”博如怒：“我只拿去

了，他可是为了父丧大故借用的，又有蒙念相好，不计利息的一层情在里面，他好欠你分毫吗？”朱博如不觉恍然大悟：“妙计！妙计！真是鬼神不测之机也！”于是就叫龙光照写。龙光拿起笔来，犹如捧了铁一般，半天才照写好了，却嫌“-”字的笔画太多，只写了个方字缺一的“万”字。朱博如看过了，十分珍重的藏在边。恰好跑堂的送上酒菜，龙光让坐，斟过一巡酒，然后承辉请教博如法。博如：“要办这件事，第一要不要叫他见人，恐怕有人见愈调理病愈，要疑心起来。明日再请我，等我把这个话先说上去，只说第一要安心静养，不可见人，不可劳动，不可多说话费气，包他相信了。你们自己再些手脚。我天天开的药方，你们只撮了来煎，却不可给他吃。”龙光：“这又是何意？”博如：“这不过是掩人耳目，就是别人看了方，也是药对脉案的；但是服了对案的药，如何得他死，所以掩了人耳目之后，就不要给他吃了。我每天另外给你们两个方，分两家药店去撮，回来和在一起给他吃。”龙光又：“何必分两家撮呢？”博如：“两个方是寒爇绝不相对的，恐怕药店里疑心。”承辉：“这也是小心的好。”博如又附耳教了这甚么法，方才畅饮而散。

朱博如知苟才已死，把那借据填了二月初一的日，初二便去要钱。承辉：“你这个人真是急！你要钱也要有个时候，等这边开过吊，才象个样。照你这样法，难这里穷在一天，初一急急要和你借，初二就有得还你了？天下哪有这情理！”一席话说得朱博如闭无言，只得别去。直捱到开吊那天，他还买了香烛纱元，亲来吊奠。承辉看见了大喜，把他大书特书记在礼簿上面。又过了三天，认真捱不住了。恰好这天龙光把书启、帐房辞去，承辉了帐房，一切上下人等，都是自己牙爪，是恣无忌惮的了。承辉见博如来了，笑的请他坐下，说：“先生今天是来取那笔款的？”博如：“是。”承辉：“请把笔据取来，”博如忙在边取，双手递与承辉。承辉接过看了一看：“请坐请坐。我拿给先生。”博如此时真是心难抓，看着立时三刻，就是七千两银到手了。忙向旁边一张椅上坐下。

三天成殓之后，龙光就自己当家。正是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陆续把些姨娘先打发去，有给他一百的，有给他八十的，任他自去择人而事。大、二、三、四，四个姨娘，都不等满七，就陆续的打发了。后来这班人无非落在四路，也不必说他了。只有打发到五姨，却预先叫承辉在外面租定房，然后打发五姨去，面上是和众人一般，暗底不知给了承辉多少。只有六姨留着。又把家中所用男女仆人等，陆续开除了，另换新人；开过吊之后，便连书启、帐房两个都换了。这是他为了六姨，要掩人耳目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