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脸阎王本认真，杀人偿命在当。

话说国朝成化年间，浙江温州府永嘉县有个王生，名杰，字文豪。娶妻刘氏，家中止有夫妻二人。生一女儿，年方二岁。内外安童养娘数，家亦不甚丰富。王生虽是业儒，尚不曾泮，只在家中诵习，也有时外结友论文。那刘氏勤俭作家，甚是贤慧，夫妻彼此相安。忽一日，正遇暮天气，二三友人扯了王生往郊外踏青游赏。但见：

迟迟丽日，拂拂和风。紫燕黄莺，绿柳丛中寻对偶；狂峰狼蝶，夭桃队里觅相知。王孙公，兴时无日不来寻酒肆；艳质姿，心动此时未免闺容。须教残醉可重扶，幸喜落犹未扫。

王生看了景和，心中畅，吃个薄醉，取路回家里来。只见两个家童正和一个人门首喧嚷。原来那人是湖州客人，姓吕，提着竹篮卖姜。只为家童要少他的姜价，故此争执不已。王生问了缘故，便对那客人：“如此价钱也好卖了，如何只在我家门首喧嚷？好不晓事！”那客人是个憨直的人，便回话：“我们小本经纪，如何要打短我的？相公须放宽洪大量些，不该如此小家相！”王生乘着酒兴，大怒起来，骂：“那里来这老贼驴！辄敢如此放肆，把言语冲撞我！”走近前来，连打了几拳，一手推

前边说的人命是将真作假的了，如今再说一个将假作真的。只为些些小事，被好人暗算，天大一场祸来。若非天昭昭，险些儿死于非命。正是：

我相好，随你十恶大罪，与他商量，便有生路。何不等儿送饭时，教他去与邹老人商量？”

不一日来到南京，往刑衙门细细打听。说有个浙江司郎中徐公，甚是通，仰且好客。当下就央了一封先容的荐书，备了一副盛礼去谒徐公。徐公接见了，见他会说会笑，颇觉相得。彼此频频去见，渐厮熟来。正无个机会，忽一日，捕盗衙门时押海盗二十余人，解到刑定罪。老人上前打听，知有两个苏州人在内。老人大喜，自言自语：“计在此了。”次日整备筵席，写帖请徐公饮酒。不逾时酒筵完备，徐公乘轿而来，老人笑脸相迎。定席以后，说些闲话。饮至更时分，老人屏去众人，便将百两银托，献与徐公。徐公吃了一惊，问其缘故。老人：“今有舍亲王某，被陷在本县狱中，伏乞周旋。”徐公：“苟可效力，敢不从命？只是事在彼，难以为谋。”老人：“不难，不难。王某只为与李乙有仇，今李乙被杀，未获凶，故此遭诬下狱。昨见解到贵海盗二十余人，内二人苏州人也。今但勒二盗，要他自认杀李乙的，则二盗总是一死，未尝加罪，舍亲王某已沐再生之恩了。”徐公许诺，轻轻收过银，亲放在扶手匣里面。唤从人，谢酒乘轿而去。

少顷，儿了王小二送饭来了。王甲说知备细，又分付：“倘有使用，不可吝惜钱财，误我命！”小二一一应诺，径投邹老人家来，说知父亲事，求他计策谋脱。老人：“令尊之事亲供招，知县又是新到任的，自手问成。随你那里告辨，不得县间初案，他也不肯认错翻招。你将二三百两与我，待我往南京走走，寻个机会，定要设法来。”小二：“如何设法？”老人：“你不要我，只银与我了，日后便见手段，而今不好先说得。”小二回去，当下凑了三百两银，到邹老人家支付得当，随即他起程。邹老人：“有了许多白，好歹要寻一个机会来。且宽心等待等待。”小二谢别而回，老人连夜收拾行李，往南京发。

暗中取换天难骗，堪笑多谋邹老人！

老人又密访着二盗的家属，许他重谢，先送过一百两银。二盗也应允了。到得会审之时，徐公唤二盗近前，开问：“你们曾杀过多少人？”二盗即招某时某杀某人；某月某日夜间到李家杀李乙。徐公写了词，把诸盗收监，随即叠成文案。邹老人便使用书房行文书抄招到长洲县知会。就是他带了文案，别了徐公，竟回苏州，到长洲县当堂投了。知县拆开，看见杀李乙的已有了主名，便王甲果然屈招。正要取监犯查放，忽见王小二来叫喊诉冤。知县信之不疑，喝叫监中取王甲，登时释放，蒋氏闻知这一番说话，没理会，也只前日夜间果然自己错认了，只得罢手。却说王甲得放归家，迎喜喜，摇摆门。方才到得门首，忽然一阵冷风，大叫一声，：“不好了，李乙哥在这里了！”蓦然倒地。叫唤不醒，霎时气绝，呜呼哀哉。有诗为证：

福善祸，昭彰天理。害他人，先伤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