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那卫朝奉平素是个极刻剥之人。初到南京时，只是一个小小解铺，他却有百般的昧心取利之法。假如别人将东西去解时，他却把那九六七银，充作纹银，又将小小的等称，还要欠几分兑。后来赎时，却把大大的天平兑将去，又要你找足兑，又要你补勾成，少一丝时，他则不发货。又或有将金银珠宝首饰来解的，他看得金有十分成数，便一模二样，暗地里打造来换了；珠换了细珠，好

说话的，只说那秦淮风景，没些来历。看官有所不知，在下就中单表近代一个有名的富郎陈秀才，名珩，在秦淮湖居住。娶妻氏，极是贤德，治家勤俭。陈秀才有两个所：一所庄房，一所住居，都在秦淮湖。庄房却在对湖。那陈秀才专好结客，又喜风月，逐日呼朋引类，或往青楼嫖，或落游船饮酒。帮闲的不离左右，筵席上必有红裙。清唱的时供新调，修的百样腾挪。送的日逐荐鲜，司厨的多方献异。又是：“利之所在，无所不趋。”为因那陈秀才是个撒漫的都总，所以那些众人多把一场好买卖，齐来趋奉他。若是无钱悭吝的人，休想见着他每的影。那时南京城里没一个不晓得陈秀才的。陈秀才又得诗，作得赋，人又极温存帮衬，合行院中姊妹，也没一个不喜陈秀才的。好不受用！好不快乐！果然是朝朝寒，夜夜元宵。

量大福也大，机祸亦。

光如隙驹，陈秀才风雪月了七八年，将家私得净快了。氏每每苦劝，只是旧不改，今日三，明日四，虽不比日前的松快容易，手也还棚凑得来。又费了半年把，如今却有些急迫了。氏倒也看得透，：“索等他败完了，倒有个住场。”所以再不去劝他。陈秀才燥惯了脾胃，一时那里变得转？却是没银使用，众人撺掇他写一纸文契，往那三山街开解铺的徽州卫朝奉借银三百两。那朝奉又是一个财的君，终是陈秀才的名还大，卫朝奉不怕他还不起，遂将三百银借与，三分起息。陈秀才自将银依旧去费，不题。

这却还不是正话。如今且说一段故事，乃在金陵建都之地，鱼龙变化之乡。那金陵城傍着石山筑起，故名石城。城从门而，有那秦淮十里楼台之盛。那湖是昔年秦始皇开掘的，故名秦淮湖。通着扬江，早晚两，那大江中百般件，每每随势将来。湖里有画舫名，笙歌嘹亮，仕女喧哗。两岸柳荫夹，隔湖画阁争辉。栏竹架，常凭韵客联；绣珠帘，时娥半面。酒馆十三四，茶访十六八家。端的是繁华盛地，富贵名。

慧空空昧己，贾实实仁心！

且说慧空正睡之际，只听得下边乒乓之声，一直打将来。十来个汉，一片声骂：“贼秃驴，敢如此无状！公然楼窗对着我家内楼，不知回避，我们一向不说；今日反大胆把俺家主母调戏！送到官司，打得他直，我们只不许他住在这里罢了！”慌得那慧空手足无措。霎时间，众人赶上楼来，将家火什打得雪片，将慧空浑衣服扯得粉碎。慧空：“小僧何尝敢向宅上看一看？”众人不由分说，夹嘴夹面只是打，骂：“贼秃！你只搬去便罢，不然时，见一遭打一遭。莫想在此站一站脚！”将慧空又门外去。慧空晓得那人家是郝上家，不敢分说，一溜烟寺去了。

着，踱将去。问着个小和尚，说：“师父陪客吃了几杯早酒，在搂上打盹。”贾秀才叫两个家僮住在下边。信步走到胡梯边，悄悄蓦将上去。只听得鼾齁之声，举目一看，看见慧空脱下衣帽熟睡。楼上四面有窗，多关着。贾秀才走到后窗里一张，见对楼一个年少妇人坐着针指，看光景是一个大人家。贾秀才低一想：“计在此了。”便走过前面来，将慧空那僧衣僧帽穿着了，悄悄地开了后窗，嘻着脸与那对楼的妇人百般调戏，直惹得那妇人焦燥，跑下楼去。贾秀才也仍复脱下衣帽，放在旧，悄悄下楼，自回去了。

贾秀才探知此信，知是中计，暗暗好笑。过了两日，走去约了李生，说与他这些缘故，连李生也笑个不住。贾秀才即便将了一百三十两银，同了李生，寻见了慧空，说要赎屋。慧空起见李生一，言不惊人，貌不动人，另是一般说话。今见贾秀才是个富，带了家僮到来，况刚被郝家打慌了的，自思：“留这所在，料然住不安稳，不合与郝家内楼相对，必时常来寻我不是。由他赎了去，省了些是非罢。”便一应承。兑了原银一百三十两，还了原契，房付与李生自去理。那慧空要讨别人便宜，谁知反吃别人了。此便是贪心太过之报。后来贾生中了，直到内阁学士。李生亦得登第官。两人相契，至死不变。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