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五

赫大卿遗恨鸳鸯绦

pi包血rou骨包shen，强作jiao妍诳惑人。

千古英雄皆坐此，百年同是一坑尘。

这首诗乃昔日xing如子所作，单戒那yin色自戕的。论来好色与好yin不同，假如古诗云：“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岂不顾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此谓之好色。若是不择美恶，以多为胜，如俗语所云：“石灰布袋，到chu1留迹。”其色何在？

但可谓之好yin而已。然虽如此，在色中又有多般：假如张敞画眉，相如病渴，虽为儒者所讥，然夫妇之情，人lun之本，此谓之正色；又如jiao妾美婢，倚翠偎红，金钗十二行，锦障五十里，樱桃杨柳，歌舞擅场，碧月紫云，风liuS煰艳，虽非一ma一鞍，毕竟有花有叶，此谓之傍色；又如锦营献笑，花阵图欢，lou水分司，shen到偶然留影，风云随例，颜开那惜缠tou，旅馆chang途，堪消寂寞，花前月下，亦助襟怀，虽市门之游，豪客不废，然女闾之遗，正人耻言，不得不谓之邪色；至如上蒸下报，同人dao于兽禽，钻xue逾墙，役心机于鬼蜮，偷暂时之欢乐，为万世之罪人，明有人诛，幽蒙鬼责，这谓之luan色。

又有一zhong不是正色，不是傍色，虽然比不得luan色，却又比不得邪色。填sai了虚空圈tao，污秽却清净门风，惨同神面刮金，恶胜佛tou浇粪，远则地府填单，近则yang间业报。奉劝世人，切须谨慎！正是：不看僧面看佛面，休把yin心杂dao心。

说这本朝宣德年间，江西临江府新淦县，有个监生，姓赫名应祥，字大卿，为人风liu俊美，落拓不羁，专好的是声色二事。遇着花街柳巷，舞榭歌台，便liu留不舍，就当zuo家里一般，把老大一个家业，也弄去了十之三四。浑家陆氏，见他恁般花费，苦口谏劝。赫大卿到dao老婆不贤，时常反目。因这上，陆氏立誓不guan，领着三岁一个孩子喜儿，自在一间净室里持斋念佛，由他放dang。一日，正值清明佳节，赫大卿穿着一shen华丽衣服，独自一个到郊外踏青游玩。有宋张咏诗为证：春游千万家，美人颜如花。三三两两映花立，飘飘似yu乘烟霞。

赫大卿只拣妇女丛聚之chu1，或前或后，往来摇摆，卖弄风liu，希图要逢着个有缘分的佳人。不想一无所遇，好不败兴。自觉无聊，走向一个酒馆中，沽饮三杯。上了酒楼，拣沿街一副座tou坐下。酒保送上酒肴，自斟自饮，倚窗观看游人。不觉三杯两盏，吃勾半酣，起shen下楼，算还酒钱，离了酒馆，一步步任意走去。此时已是未牌时分。行不多时，渐渐酒涌上来，口干she2燥，思量得盏茶来解渴便好。正无chu1求觅，忽抬tou见前面林子中，幡影摇曳，磬韵悠扬，料dao是个僧寮dao院，心中欢喜，即忙趋向前去。抹过林子，显出一个大阉院来。

赫大卿打一看时，周围都是粉墙包裹，门前十来株倒垂杨柳，中间向yang两扇八字墙门，上面高悬金字解额，写着“非空庵”三字。赫大卿点toudao：“常闻得人说，城外非空庵中有标致尼姑，只恨没有工夫，未曾见得。不想今日趁了这便。”即整顿衣冠，走进庵里。转东一条鹅卵石街，两边榆柳成行，甚是幽雅。行不多步，又进一重墙门，便是小小三间房子，供着韦驮尊者。ting中松柏参天，树上鸟声嘈杂。从佛背后转进，又是一条横街。大卿径望东首行去，见一座雕花门楼，双扉jin闭。上前轻轻扣了三四下，就有个垂髫女童，呀的开门。那女童shen穿缁衣，腰系丝绦，打扮得十分齐整，见了赫大卿，连忙问讯。大卿还了礼，跨步进去看时，一带三间佛堂，虽不甚大，到也高敞。中间三尊大佛，相貌庄严，金光灿烂。大卿向佛作了揖，对女童dao：“烦报令师，说有客相访。”女童dao：“相公请坐，待我进去传说。”

须臾间，一个少年尼姑出来，向大卿稽首。大卿急忙还礼，用那双开不开，合不合，惯输情，专卖俏，ruan眯膎的俊眼，仔细一觑。这尼姑年纪不上二十，面庞白皙如玉，天然艳冶，韵格非凡。大卿看见恁般标致，喜得神魂飘dang，一个揖作了下去，却像初出锅的糍粑，ruanzuo一塌，tou也伸不起来。

礼罢，分宾主坐下，想dao：“今日撞了一日，并不曾遇得个可意人儿，不想这所在到藏着如此妙人。须用些水磨工夫撩拨他，不怕不上我的钩儿。”大卿正在腹中打点草稿，谁知那尼姑亦有此心。从来尼姑庵也有个规矩，但凡客官到来，都是老尼迎接答话。那少年的如闺女一般，shen居简出，非细相熟的主顾，或是亲戚，方才得见。若是老尼出外，或是病卧，竟自辞客。就有非常势要的，立心要来认那小徒，也少不得三请四唤，等得你个不耐烦，方才出来。这个尼姑为何tingshen而出？有个缘故。他原是个真念佛，假修行，爱风月，嫌冷静，怨恨出家的主儿。偶然先在门隙里，张见了大卿这一表人材，到有几分看上了所以tingshen而出。当下两只眼光，就如针儿遇着磁石，jinjin的摄在大卿shen上，笑嘻嘻的问dao：“相公尊姓贵表？府上何chu1？至小庵有甚见谕？”大卿dao：“小生姓赫名大卿，就在城中居祝今日到郊外踏青，偶步至此。久慕仙姑清德，顺便拜访。”尼姑谢dao：“小尼僻居荒野，无德无能，谬承枉顾，篷荜生辉。此chu1来往人杂，请里面轩中待茶。”大卿见说请到里面吃茶，料有几分光景，好不欢喜。即起shen随入。

行过几chu1房屋，又转过一条回廊，方是三间净室，收拾得好不jing1雅。外面一带，都是扶栏，ting中植梧桐二树，修竹数竿，百般花卉，纷纭辉映，但觉香气袭人。正中间供白描大士像一轴，古铜炉中，香烟馥馥，下设蒲团一坐，左一间放着朱红厨柜四个，都有封锁，想是收藏经典在内。右一间用围屏围着，进入看时，横设一张桐柏chang书卓，左设花藤小椅，右边靠bi一张斑竹榻儿，bi上悬一张断纹古琴，书卓上笔砚jing1良，纤尘不染。侧边有经卷数帙，随手拈一卷翻看，金书小楷，字ti摹仿赵松雪，后注年月，下书弟子空照熏沐写。

大卿问：“空照是何人？”答dao：“就是小尼贱名。”大卿反覆玩赏，夸之不已。两个隔着卓子对面而坐。女童点茶到来。空照双手捧过一盏，递与大卿，自取一盏相陪。那手十指尖纤，洁白可爱。大卿接过，啜在口中，真个好茶！有吕dong宾茶诗为证：

玉rui旗枪称绝品，僧家造法极工夫。

兔mao瓯浅香云白，虾眼汤翻细狼休。

断送睡魔离几席，增添清气入肌肤。

幽丛自落溪岩外，不肯移gen入上都。

大卿问dao：“仙庵共有几位？”空照dao：“师徒四众，家师年老，近日病废在床，当家就是小尼。”指着女童dao：“这便是小徒，他还有师弟在房里诵经。”赫大卿dao：“仙姑出家几年了？”空照dao：“自七岁丧父，送入空门，今已十二年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