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回纥至中国，常参以九姓胡，往往留京师，至千人，居赀产甚厚。会酋长 突董、翳施、大小梅录等还国，装橐系，留振武三月，供拟珍丰，费不赀。军 使张光晟伺之，皆盛女以橐，光晟使驿吏刺以长锥，然后知之。已而闻顿莫贺 新立，多杀九姓胡人，惧不敢归，往往亡去，突董察视严亟。群胡献计于光晟，请 悉斩回纥，光晟许之，即上言：“回纥非素，助之者九胡尔。今其国，兵方相 加，而虏利则往，财则合，无财与利，一不振。不以此时乘之，复归人与币，是 谓借贼兵，资盗粮也。”乃使裨校不礼，突董果怒，鞭之。光晟因勒兵尽杀回纥 群胡，收橐它、数千，缯锦十万，且告曰：“回纥抶大将，谋取振武，谨先诛之。” 送女还长安。帝召光晟还，以彭令方代之，遣中人与回纥使聿达往言其端， 因与虏绝。敕源休俟命太原。明年，乃行，因归突董等四丧。突董，可汗诸父也。 源休至，可汗令大臣车迎，其大相颉迦斯踞坐责休等杀突董事，休言： “彼自与张光晟斗死，非天命。”又曰：“使者皆负死罪，唐不自戮，何假手于 我邪？”良久罢去，休等几死。留五旬，卒不见可汗。可汗传谓休曰：“国人皆 尔死，我独不然。突董等已亡，今又杀尔，犹以血濯血，徒益污。吾以濯血，不 亦善乎？为我言有司，所负直一百八十万，可速偿我。”遣散支将军康赤心等随 休来朝。帝隐忍，赐以金缯。

是岁，可汗为少可敦叶公主所毒死，可敦亦仆固怀恩之孙，怀恩为回鹘叶护， 故女号叶公主云。可汗之弟乃自立。迦斯方攻吐蕃，其大臣率国人共杀篡者，以可 汗幼阿啜嗣。迦斯还，可汗等劳，皆俯伏言废立状，惟大相生死之。悉发郭锋 所赐币饷迦斯。可汗拜且泣曰：“今幸得继绝，仰于父也。”迦斯以其柔屈， 乃相持哭，遂臣事之，以币悉给将士，无所私，其国遂安。遣达北特勒梅录将军 来告，且听命。诏鸿胪少卿庾鋋册阿啜为奉诚可汗。俄以律支达来告少宁国公主 之丧。主，荣王女也。始宁国下嫁，又以媵之。宁国后归，因留回鹘中为可敦，号 “少宁国”，历英武、英义二可汗。至天亲可汗时，始居外。其英义生二， 皆为天亲所杀。是岁，回鹘击吐蕃、葛禄于北，胜之，且献俘。明年，使药罗葛 炅来朝，炅本唐人吕氏，为可汗养，遂从可汗姓。帝以其用事，赐赍殊优，拜检 校尚书右仆。

德宗立，使中人告丧，且脩好。时九姓胡劝可汗寇，可汗悉师向，见使 者不为礼。宰相顿莫贺达曰：“唐，大国，无负于我。前日太原，取羊数万， 比及国，亡耗略尽。今举国远斗，有如不捷，将安归？”可汗不听，顿莫贺怒，因 击杀之，并屠其支党及九姓胡几二千人，即自立为合骨咄禄毘伽可汗，使长建达 从使者朝。建中元年，诏京兆少尹源休持节册顿莫贺为武义成功可汗。

贞元五年，可汗死，多逻斯立，国人号“泮官特勒”，以鸿胪卿郭锋持节册 拜登里逻汩没施俱录毘伽忠贞可汗。

回纥之留京师者，曹辈掠女于市，引骑犯光门，皇城皆阖，诏刘清潭止。 复暴市，夺长安令邵说，有司不敢何诘。自乾元后，益负功，每纳一，取 直四十缣，岁以数万求售，使者相蹑，留舍鸿胪，骀弱不可用，帝厚赐以愧之， 不知也。复以万来，帝不忍重烦民，为偿六千。十年，回纥杀人横，京兆尹黎 捕之，诏贷勿劾。又刺人东市，缚送万年狱，首领劫取囚，残狱吏去，都人厌苦。

后三年，使使者献方，请和亲。帝蓄前恚未平，谓宰相李曰：“和亲待 孙图之，朕不能已。”曰：“陛下岂以陕州故憾乎？”帝曰：“然。朕方天下多 难，未能报，且毋议和。”曰：“辱少华等乃牟羽可汗也，知陛下即位必偿怨， 乃谋先苦边，然兵未，为今可汗所杀矣。今可汗初立，遣使来告，垂发不翦，待 天命。而张光晟杀突董等。虽幽止使人，然卒完归，则为无罪矣。”帝曰：“卿 言则然，顾朕不可负少华等，奈何？”曰：“臣谓陛下不负少华，少华负陛下。 且北虏君长赴难，陛下在籓，秋未壮，而轻度河其营，所谓冒豺虎之场也。 为少华等计，当先定会见礼，臣犹危之，奈何孑然赴哉？臣昔为先帝行军司，方 叶护来，先帝祗使宴于府。及议征讨，则不见也。叶护邀臣至营，帝不许，使好谓 曰：‘主当劳客，客返劳主邪？’东收京师，约曰：‘土地、人众归我，玉帛、 女予回纥。’战胜，叶护大掠，代宗下拜之，回纥乃东向洛。臣犹恨以元帅拜 叶护于前，为左右过，然先帝曰：‘王仁孝，足办朕事。’下诏尉勉。叶护乃牟 羽诸父也，牟羽之来，陛下以元不拜于帐下，而可汗不敢少有失于陛下，则陛下 未尝屈矣。先帝拜叶护，全京城，陛下乃不拜可汗，固伸威于虏，何恨焉？然计香 积、陕州事，以屈己为是乎？伸威为是乎？藉令少华等以陛下见可汗，闭五日， 与陛下张饮，天下岂不寒心哉？而天助威神，使豺狼驯服，牟羽母捧陛下以貂裘， 叱左右促命骑，躬送营。此少华等负陛下也。假令牟羽为有罪，则今可汗已杀之， 立者乃牟羽从父兄，是为有功，渠可忘之邪？且回纥可汗铭石立国门曰：‘唐使来， 当使知我前后功’云。今请和，必举南望，陛下不之答，其怨必。愿听昏而约 用开元故事，如突厥可汗称臣，使来者不过二百，市不过千，不以唐人，亦 无不可者。”帝曰：“善。”乃许降公主，回纥亦请如约。诏咸安公主下嫁，又诏 使者合阙达见公主于麟德殿，使中谒者赍公主画图赐可汗。

元和初，再朝献，始以尼至。其法日晏，饮茹荤，屏湩酪，可汗常与共 国者也。尼至京师，岁往来西市，商贾颇与橐为。三年，来告咸安公主丧。 主历四可汗，居回鹘凡二十一岁。无几，可汗亦死，宪宗使宗正少卿李孝诚册拜 登里罗汨施合毘伽保义可汗。阅三岁，使者再朝，遣伊难珠再请昏，未报。可汗 以三千骑至烉萌，于是振武以兵屯黑山，治天德城备虏。礼尚书李绛奏言： “回鹘盛，北边空虚，一为风尘，则弱卒非抗敌之夫，孤城为不守之地。傥陛下 怀此，增甲兵，饬城垒，中夏长策，生人大幸也。臣观今日置，未得其要。夫边 忧有五，请历言之：北狄贪没，唯利是视，比规直，再岁不至，岂厌缯帛利哉？ 殆风，而肆侵轶。故外攘内备，必烦朝廷，一可忧；兵力未完，斥侯未明， 戈甲未备，城池未固，饰天德则虏必疑，虚西城则碛无倚，二可忧；夫城保要害， 攻守险易，当谋之边将，今乃规河之外，裁庙堂之上，虏猝犯，应接失便，三 可忧；自脩好以来，山川形胜，兵戍满虚，虏皆悉之，贼掠诸州，调发在旬朔外， 其系累人畜在旦夕内，比王师至则虏已归，寇能久留，役亦转广，四可忧；北狄西 戎，素相攻讨，故

故赠少华左散骑常侍，琚扬州大都督，赐一六品官。于是册 可汗曰颉咄登里骨啜施合俱录英义建功毘伽可汗，可敦曰娑墨光亲丽华毘伽可敦， 以左散骑常侍王翊使，即其牙命之，自可汗至宰相共赐实封二万。又以左杀为雄 朔王，右杀宁朔王，胡禄都督金河王，鉴将军静漠王，十都督皆国公。

永泰初，怀恩反，诱回纥、吐蕃寇。俄而怀恩死，二虏争长，回纥首领潜诣 泾见郭仪，请改事。仪率麾下叩回纥营。回纥曰：“愿见令公。”仪旗 门，回纥曰：“请释甲。”仪易服。酋长相顾曰：“真是公矣！”时李光、路 嗣恭介在侧，仪示酋长曰：“此渭北节度使某，朔方军粮使某。”酋长下拜， 仪亦下见之。虏数百环视，仪麾下亦至，仪麾左右使却，且命酒与饮，遗以 缠彩三千，召可汗弟合胡禄等持手，因让曰：“上念回纥功，报尔固厚，何负而 来？今即与汝战，何遽降也？我将独尔营，虽杀我，吾将士能击汝。”酋长詟服 曰：“怀恩诡我曰‘唐天南走，公见废’，是以来。今天可汗在，公无恙，吾等 愿还击吐蕃以报厚恩。然怀恩，可敦弟也，愿赦死。”于是仪持酒，胡禄请盟 而饮，仪曰：“唐天万岁，回纥可汗亦万岁，二国将相如之。有如负约，死 行阵，家屠戮。”方时，虏宰相磨咄莫贺达、顿莫贺达等闻言皆夺气，酒至其 所，辄曰：“无易公誓。”始，虏有二巫，言“此行必不战，当见大人而还”；及 是相顾笑曰：“巫不吾绐也。”

明年，可汗遣宰相跌都督等众千余，并遣其妹骨咄禄毘伽公主率大酋之妻五十 人逆主，且纳聘。劶械至振武，为室韦所钞，战死。有诏其下七百，皆听朝， 舍鸿胪，帝御延喜门见使者。是时，可汗上书恭甚，言：“昔为兄弟，今婿，半 也。陛下若患西戎，请以兵除之。”又请易回纥曰回鹘，言捷鸷犹鹘然。帝飨 回鹘公主，问礼于李，对曰：“肃宗于敦煌王为从祖兄，回鹘妻以女，见帝于彭 原，独拜廷下，帝呼曰‘妇’而不名‘嫂’也。当艰虞时，方藉其用，犹以臣之， 况今日乎？”于是引回鹘公主银台门，长公主三人候诸内，译史传导，拜必答， 揖与。帝御秘殿，长公主先侍，回鹘公主，拜谒已，内司宾导至长公主所， 又译史传问，乃与俱。至宴所，贤妃降阶俟，回鹘公主拜，贤妃答拜。又拜召已， 由西阶升，乃坐。有赐则降拜，非帝赐则避席拜，妃、公主皆答拜。讫归，凡再飨。 帝又尽建咸安公主官属，视王府。以嗣滕王湛然为昏礼使，右仆关播护送，且将 册书拜可汗为汩咄禄长寿天亲毘伽可汗，公主为智惠端正长寿孝顺可敦。

永贞元年，可汗死，诏鸿胪少卿孙杲临吊，册所嗣为滕里野合俱录毘伽可汗。

十三年，回纥袭振武，攻东陉，寇太原。河东节度使鲍防与战曲，防败绩， 残杀万人。代州都督张光晟又战羊虎谷，破之，虏乃去。

十一年，可汗死，无，国人立其相骨咄禄为可汗，以使者来，诏秘书监张荐 持节册拜滕里逻羽录没施合胡禄毘伽怀信可汗。骨咄禄本劶械氏，少孤，为 大首领所养，辩材武，当天亲时数主兵，诸酋尊畏。至是，以药罗葛氏世有功， 不敢自名其族，而尽取可汗孙内之朝廷。

朔方先锋兵使白元光合回纥兵于灵台，会雪雰严晦，吐蕃闭营撤备，乃纵击 之，斩首五万级，生禽万人，获、橐它、、羊，收所俘唐五千。仆固名臣降， 合胡禄都督等二百人皆来朝，赐与不可计。仪以名臣见。名臣，怀恩兄，锐将 也。

大历三年，光亲可敦卒，帝遣右散骑常侍萧昕持节吊祠。明年，以怀恩幼女为 崇徽公主继室，兵侍郎李涵持节册拜可敦，赐缯彩二万。是时，财用屈，税公卿 骡、橐它给行，宰相饯中渭桥。

初，安西、北自天宝末失关、陇，朝贡隔。伊西北节度使李元忠、四镇 节度留后郭昕数遣使奉表，皆不至。贞元二年，元忠等所遣假回鹘，乃得至长安。 帝元忠为北大都护，昕为安西大都护。自是，虽通，而虏求取无涘。沙陀别 六千帐，与北相依，亦厌虏裒索，至三葛禄、白突厥素臣回鹘者尤怨苦，皆 密附吐蕃，故吐蕃因沙陀共寇北，颉迦斯与战，不胜，北陷。于是都护杨袭 古引兵奔西州。回鹘以壮卒数万召袭古，将还取北，为吐蕃所击，大败，士死太 半，迦斯奔还。袭古挈余众将西州，迦斯绐曰：“弟与我俱归，当使公还唐。” 袭古至帐，杀之。葛禄又取图川，回鹘大恐，稍南其落以避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