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筮篇

俗信卜筮，谓卜者问天，筮者问地，蓍神gui灵，兆数报应，故舍人议而就卜筮，违可否而信吉凶。其意谓天地审告报，蓍gui真神也。如实论之，卜筮不问天地，蓍gui未必神灵。有神灵，问天地，俗儒所言也。何以明之？

子路问孔子曰：“猪肩羊膊，可以得兆，雚苇藁芼，可以得数，何必以蓍gui？”孔子曰：“不然！盖取其名也。夫蓍之为言耆也，gui之为言旧也，明狐疑之事，当问耆旧也。”由此言之，蓍不神，gui不灵，盖取其名，未必有实也。无其实，则知其无神灵，无神灵，则知不问天地也。且天地口耳何在，而得问之？天与人同dao，yu知天，以人事。相问，不自对见其人，亲问其意，意不可知。yu问天，天高，耳与人相远。如天无耳，非形ti也。非形ti，则气也，气若云雾，何能告人？蓍以问地，地有形ti，与人无异。问人，不近耳，则人不闻，人不闻，则口不告人。夫言问天，则天为气，不能为兆；问地，则地耳远，不闻人言。信谓天地告报人者，何据见哉？

人在天地之间，犹虮虱之着人shen也。如虮虱yu知人意，鸣人耳傍，人犹人闻。何则？小大不均，音语不通也。今以微小之人，问ju大天地，安能通其声音？天地安能知其旨意？或曰：“人怀天地之气。天地之气，在形ti之中，神明是矣。人将卜筮，告令蓍gui，则神以耳闻口言。若己思念，神明从xiong腹之中闻知其旨。故钻gui揲蓍，兆见数著。”夫人用神思虑，思虑不决，故问蓍gui。蓍gui兆数，与意相应，则是神可谓明告之矣。时或意以为可，兆数不吉；或兆数则吉，意以为凶。夫思虑者，己之神也；为兆数者，亦己之神也。一shen之神，在xiong中为思虑，在xiong外为兆数，犹人入hu而坐，出门而行也。行坐不异意，出入不易情。如神明为兆数，不宜与思虑异。天地有ti，故能摇动。摇动有生之类也。生，则与人同矣。问生人者，须以生人，乃能相报。如使死人问生人，则必不能相答。今天地生而蓍gui死，以死问生，安能得报？枯gui之骨，死蓍之jing2，问生之天地，世人谓之天地报应，误矣。如蓍gui为若版牍，兆数为若书字，象类人君出教令乎？则天地口耳何在而有教令？孔子曰：“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不言，则亦不听人之言。天dao称自然无为，今人问天地，天地报应，是自然之有为以应人也。案《易》之文，观揲蓍之法，二分以象天地，四揲以象四时，归奇于扐，以象闰月。以象类相法，以立卦数耳。岂云天地〔告〕报人哉？

人dao，相问则对，不问不应。无求，空扣人之门；无问，虚辨人之前，则主人笑而不应，或怒而不对。试使卜筮之人，空钻gui而卜，虚揲蓍而筮，戏弄天地，亦得兆数，天地妄应乎？又试使人骂天而卜，驱地而筮，无dao至甚，亦得兆数。苟谓兆数天地之神，何不灭其火，灼其手，振其指而luan其数，使之shenti疾痛，血气凑踊？而犹为之见兆出数，何天地之不惮劳，用心不恶也？由此言之，卜筮不问天地，兆数非天地之报，明矣。然则卜筮亦必有吉凶。论者或谓随人善恶之行也，犹瑞应应善而至，灾异随恶而到。治之善恶，善恶所致也，疑非天地故应之也。吉人钻gui，辄从善兆；凶人揲蓍，辄得逆数。何以明之？纣，至恶之君也，当时灾异繁多，七十卜而皆凶，故祖伊曰：“格人元gui，罔敢知吉。”贤者不举，大gui不兆，灾变亟至，周武受命。高祖龙兴，天人并佑，奇怪既多，丰、沛子弟，卜之又吉。故吉人之ti，所致无不良；凶人之起，所招无不丑。卫石骀卒，无适子，有庶子六人，卜所以为后者，曰：“沐浴佩玉则兆。”五人皆沐浴佩玉。石祁子曰：“焉有执亲之丧而沐浴佩玉！”不沐浴佩玉，石祁子兆。卫人卜以gui为有知也。gui非有知，石祁子自知也。祁子行善政，有嘉言，言嘉政善，故有明瑞。使时不卜，谋之于众，亦犹称善。何则？人心神意同吉凶也。此言若然，然非卜筮之实也。

夫钻gui揲蓍，自有兆数，兆数之见，自有吉凶，而吉凶之人，适与相逢。吉人与善兆合，凶人与恶数遇，犹吉人行dao逢吉事，顾睨见祥物，非吉事祥物为吉人瑞应也。凶人遭遇凶恶于dao，亦如之。夫见善恶，非天应答，适与善恶相逢遇也。钻gui揲蓍有吉凶之兆者，逢吉遭凶之类也。何以明之？周武王不豫，周公卜三gui。公曰：“乃逢是吉。”鲁卿庄叔生子穆叔，以《周易》筮之，遇《明夷》之《谦》。夫卜曰逢，筮曰遇，实遭遇所得，非善恶所致也。善则逢吉，恶则遇凶，天dao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