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乌达与mo拉
金陵城满城素缟。
为期三天的举国同殇结束,清晨蒙克的棺椁从chang乐gong被浩浩dangdang的送行队伍抬出。
龙辇开路,帝王抬棺。
莫说陈国,就是自古以来也没有哪位王侯能有如此殊遇。
金陵城的街dao两侧站满了前来送行的百姓,有世子面色肃然,恭敬行礼;有妇人神情愁然,垂首yu泣;有稚童瞩目以看,虽不明所以,却被此景感染,不敢嬉闹。
随后哀乐奏起,前方礼官高喝。
“魂归来兮,魂归来兮!”
两侧百姓拜服,语调悲恸的唱和dao:“魂归来兮,魂归来兮!”
此音绵绵,盘踞在金陵城tou,久久不息。
人群中,一位背负chang剑的黑衣男人眉宇yin沉的看着那缓缓前行的棺椁,目光忽的落在了那低tou抬棺的白发帝王shen上。
那一刻凌冽的杀机不受控制的自男人的ti内涌出,他的额tou上青jin暴起,双眸瞬息变得血红。
他的手缓缓伸出,就要摁到背上的剑柄。
可就在这时,一只苍老的手从他shen后伸了出来,握住了他即将握到剑柄的手。
男人一愣,侧tou看去,却见一位白发老者正立在他的shen后。
“师父!”他诧异的惊呼dao。
老者shenshen的看了他一眼,言dao:“跟我回离山。”
说罢这话,老人也并不理会男人的挣扎,拉起他的手衣衫一阵鼓动,二人的shen影便在那时消失在了金陵城的街dao。
那不远chu1低tou抬棺的白发帝王似乎有所感应,他的眉tou微微一挑,但下一刻便又恢复了原状,他跟着人群唱和dao:“魂归来兮,魂归来兮!”
语调悲恸,一如满城众人。
…
离山之巅,御灵府内。
白发老人与蒙梁于矮榻上对立而坐。
“师父,为何拦我。”蒙梁盯着老人,用一zhong从未对老人出现过的低沉语气问dao。
“你打得过吗?”老人chui了chui茶杯中的温水,不咸不淡,不急不慢的反问dao。
“杀父之仇不共dai天,打不过也要打!”蒙梁握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他不得不用尽浑shen的气力克制住自己,方才能保证不将这老人素来珍视的杯盏nie碎。
老人似乎完全感受不到蒙梁此刻心底翻涌的怒意一般,他低着tou便言dao:“那就是去找死咯?”
“师父我这些日子在剑陵修行亦有所成,若是拼得xing命不要,也未尝…”蒙梁皱了皱眉tou,既不喜老人阻拦他替父报仇,亦不喜他如此看不起他这位曾经的离山高徒的态度。
只是他的争辩之言还未说完,老人便再次抬tou看向他,问dao:“修成仙人了没?”
蒙梁一阵语sai,他摇了摇tou,气势弱了几分:“尚还差上一些…”
“差上一些?”老人又问dao,眸子却忽的眯了起来。
大抵是心虚缘故,蒙梁的气势又弱了几分:“方才大衍境中期…”
但很快他又重整旗鼓,高声言dao:“可那又如何,我有凶剑孽龙,那陈玄机难不成还能是仙人不…”
最后的“成”字被困在了蒙梁的hou咙chu1,再也无法吐出——在他说着这话的时候,他对面的老人默不作声的微微点了点tou。
蒙梁的心tou骇然,但同样他也绝非贪生怕死之辈,他正要再说些什么。
“陈玄机是个天才,无论是剑dao还是智力,他都当得起这个称呼,你爹选中了他,也只有他能当得起这份重任。”老人似乎看穿了蒙梁的心思,他再次言dao。
“什么意思?”蒙梁却有些犯迷糊。
老人闻言伸手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书信递到了蒙梁手中,嘴里言dao:“你爹让我jiao给你的。”
“嗯?”蒙梁接过那书信,带着困惑将之在自己手中缓缓展开。
他读着那信中的内容,脸色渐渐变得难看了起来,而到了最后这样的难看却化为了一gu难以名状却又被他死死克制住的愤怒。他的双眸变得血红,握着信纸的手不住的颤抖。
老人脸上那淡漠的神情在那一刻尽数散去,他走到了蒙梁的shen侧,伸出手轻轻的按在了他的肩膀,言dao:“回剑陵吧,那里有大麻烦了…”
…
在生于南荒又死于南荒的蛮夷心中,剑陵中的人便是天上的神。
在他们祖祖辈辈口口相传的故事里,是剑陵中的神人教会了他们狩猎,他们方才有了果腹之物,又教会了他们生火,他们方才能够度过一个又一个漫chang寒冷的夜晚。
南荒蛮族的bu落间连年战luan,王ting改名易姓之时屡见不鲜,但无论是谁坐上了这王ting的位置,每年秋尽之前,王ting的掌舵人都会领着妻儿老小来到剑陵前,送来丰厚的贡品,感谢神人的庇佑。
今年同样也不例外。
新晋的王ting之主是一个shen高九尺开外的壮汉,相传他力大无穷,可徒手撕开虎豹,上一任的王ting之主就是如此死在他的手上。蛮族的王权jiao替素来如此,当然于中原来说这一点也不曾更改,只是前者将之堂而皇之的摆在明面,而后者却更喜欢给他添上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罢了。
王ting之主被蛮族称为“乌达”在简单又匮乏的蛮语ti系中乌达是二重天的意思。
而对于剑陵中神人称呼则是“mo拉”那是一重天的意思。
新任的乌达带着全家上下以及近百位余位王ting勇士,浩浩dangdang来到那剑陵的跟前。
乌达很感谢剑陵中的mo拉,他认为他能战胜前一任的乌达,靠的便是mo拉的护佑,为此他准备极为丰盛贡品前来——三只fei羊,一tou牛以及十余只山ji。
但他们走到剑陵门前时,mo拉已经早早的立在了那chu1,等待着他们。
乌达还是第一次见到mo拉,他有些激动,不满上下打量着对方,那是一位看上去已经很老的老人,shen材瘦弱,要是放在bu落中,这样的老人大抵是活不下去的。南荒贫瘠,一个bu落想要在这个地方生存下去,就必须遵循一些残酷的逻辑。
bu落中的每个人都必须ti现自己的作用,狩猎也好、生育也好、放牧也好。一旦失去了作用,那个人便会被bu落所抛弃,独自走入南荒,孤独的死去。
乌达却并未因为mo拉的形象而生出半分的轻视,事实上在关于剑陵仙人的传闻,便有这么一条…
mo拉不止一位,但只有一位白发mo拉才是真正的mo拉,其余的mo拉都是他的化shen,他可以是少年,可以是美妇,也可以是任何人,每一次乌达供奉mo拉时能见到的mo拉各式各样,但只有真正的得到mo拉眷顾的乌达,方才能看见mo拉的真shen,也就是这位白发老人。
乌达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激动。
进贡的队伍在mo拉的shen前跪了下来,他们用蛮语虔诚的高呼dao:“mo拉万岁。”
然后按照惯例,乌达带来的队伍上前将jing1心准备的贡品放在了mo拉的shen前,然后跪在地上的乌达小心翼翼的抬tou偷看着mo拉,想要从mo拉的脸上看出对方对于自己准备的贡品是否满意。
而他惊喜的发现,那mo拉的目光在扫视完他的贡品之后,苍老的脸上真的浮现出了一抹笑意。当然以乌达那并不出众的智慧,并无法分清苦笑与笑之间的区别。
他开始有些期待,期待mo拉与他说上些话,这是乌达少有的殊荣,很多时候mo拉收了贡品便会离去,但却有那么极少数的乌达却能得到mo拉的垂青,与他们说上些什么。
大概是念念不忘必有回响的缘故。
mo拉在看完这些贡品之后,忽的抬tou看向乌达,他的嘴在那时真的缓缓张开了。
乌达的心在那时被提到了嗓子眼,他盯着mo拉,等待着仙人口中的神谕。
“从明年开始,就不用再送东西来了。”mo拉用蛮语如此言dao。
那简简单单的十余个字眼落入乌达的耳中,方才还在暗暗为自己的幸运而感到沾沾自喜的乌达,在这一刻却宛如世界崩塌了一般险些栽倒在地。
他过了好会方才回过神来,他不知所措又惶恐万分的看着mo拉,用蛮语解释dao:“尊敬的mo拉,如果是贡品让你感到不满的话,我可以再回到bu落为你准备更丰厚的贡品,请务必不要抛弃我。”
老人摇tou,同样用蛮语回应dao:“不用了,这世上很快便不会再有剑陵…”
在乌达的心中mo拉自然是无所不能的存在,这样的存在自然不会有死亡之类的概念,而乌达对于老人所言之话的理解也不可避免的化作了mo拉将要离开人间之类的念tou。
他顿时心神大luan,领着进贡的队伍便连连朝着老人叩拜,嘴里呜呜丫丫的说着什么,其意思大抵便是祈求mo拉不要离去,继续护佑南荒。
老人苦笑着摇了摇tou,终是收起了与这些蛮子细细讲述其中就里的心思,不是不愿,只是这样的事情对于这些蛮子来说终究太过复杂。
他索xing转过了shen子,迈步走入了剑陵。
乌达看着老人离去的背影,他们的挽留在那时渐渐变作了凄厉哭声。
老人听着耳畔传来的声音,不知为何心底有些惆怅,他叹了一口气,却还是再次迈开了步子…
而那时,蛮族的耳畔便再次响起了mo拉的歌声,那是蛮族世代传承的圣歌,以一zhong他们不曾明白的语言在蛮族中世代相传…
南荒有座坟。
不葬来时客。
不葬不归人。
冢中有个人。
守着万千刃。
守到万古亘。
太yang升,黄沙沉。
明月来,江河gun。
他在等,他在等。
莲花九ban开,仙人落凡尘…
歌声至末,mo拉chang叹。
“唉…我终究看不到那一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