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根本一点都不关心流寇与官军的输赢,而只挂念着李自成那颗价值十万两黄金的脑袋。
“开玩笑,一辈子只碰上这么一次发财的机会,岂可让他平空溜走?”
两人卯足了劲,跃过岗顶,只见前方黄土漫漫,连个脚印儿都没留下。
叶残叫道:“各凭运气,分头追!”
“刀王”花盛选定西北方,一口气奔出二十余里,依旧没看见半条鬼影,心忖:“我的脚程赛胜健马,总不会跑了这么半天,还连点烟尘都望不着。莫非追错了方向?”
心中犹豫,里足四望,忽见一个老农夫迎面奔来,彷佛后头有鬼追着似的,慌慌张张、颠颠踬踬,被颗石头一绊,摔了一大跤,急忙爬起,抹了抹脸又跑,跑没五步,又摔一蛟,痛得哼哼唧唧,仍拚老命挣扎着半爬半走。
花盛看着好笑,喝声:“老汉,你忙什么?”
老农夫吃了一惊,抬头看见他,立刻磕头不迭。
“大王饶命!小人什么都不知道…”
“老丈放心,我不是什么大王。”
花盛尽量将脸色装得和蔼可亲。
“你刚才碰见了什么人?”
老农夫颤抖着说:“一个面色凶恶的大王和一个妖里妖气的女子,都骑着马,硬说我是官军的奸细,想要把我杀了…幸亏后面又追来了一个斯文相公劝住那大王,小人才逃得性命…”
花盛忙问:“他们朝哪里去了?”
老农夫兀自搅不清天南地北,傻瓜般伸着根手指不停的抖,好不容易镇静下来,才往正西方向一指。
“好像是那边…”
花盛不等他说完,将身一纵,流星也似疾掠而去,一鼓作气又奔出十余里,却仍寻不着半点可疑形迹。
花盛此时可已累得气喘如牛,一屁股坐倒在地,心想:“这帮流寇还真不是白混的!早听得江湖人言,‘闯王’李自成的行踪神鬼莫测,今天在蜀,明日在陇,窜东窜西,日行千里,连老狐狸精都拿他没办法,明明已被官军围剿得走投无路,却总能脱出重围…唉,我花某人武功虽然高强,但论及逃命的本领可是大大不如了!那王八蛋究竟是如何办到的呢?”
七想八想,不禁想得呆了,就像一只误把月亮当成金龟子的癞蛤蟆,终夜仰头向天,嘴角流着馋涎,却永远地无法把它吃到肚里去。
正合乎人类的运动定律:一个惯用手脚力气的人,只有在疲倦得无法动弹的时候。
另外一扇窗户才会往他从来不用的器官头脑里,慢慢开启。
花盛的想像力终于开始发挥,又忙忙的想了七、八柱香,猛地一拍巴掌“我懂了!”
身子一跃而起,朝原路奔回。
老农夫兀自坐在原处,嘴里嘟嘟嚷嚷的不知嘀咕些什么。
花盛鬼魅一般悄无声息的欺近他背后“呛”地一声抽出雁翎刀,喝道:“李自成。你还给我装蒜么?”
“闯王”末路“闯王”李自成的人生阅历。
少有人能及。
他交游之广阔,上至世家豪绅,下至贩夫走卒,早已将社会各阶层的习性、语言、行为、观念等等,全都洞彻于胸。
而且他还是个天生的演员,装啥像啥,每当危急时刻。
这本领总能救他一命。
关于此种场景的代表性杰作,可要推到三年前,当时的陕西巡抚孙传庭严格训练出一批子弟兵,声势大振,和李自成交手十次,十战十胜。
杀得李自成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话说第十次击败闯军,分明已把李自成围困在“商雒山”中,只待步步进逼,收网捉鳖,不料那日孙传庭率领大军行于山道之上,忽见一个胸大如乳牛、腰粗如饭桶的大脚瘤婆,正坐在道旁哭哭啼啼、捶胸顿足。
孙帅不由驻马发问:“大娘有何痛事?”
“那群杀千刀的强人!打死了我的老公、我的父母、我和我老公的四代长辈,还抢走了我的黄花大闺女、黄花大孙女、黄花大曾孙女…”
孙传庭瞠目大喝:“他们往何处去?”
大婶婆立刻朝东一指,自己则摇晃着肥胖的大屁股朝西而去,一面嘀嘀咕咕:“孙传庭,吃你老子的屁吧!”
那是他一生中第二十五回的突围传奇。
但此刻,即使身经无数风狼,李自成也强烈的感觉到自己的运气似乎已用完了,横在面前的选择或许还有很多种,却没有一种是能够活命的。
李自成不由暗叹一声,闭起双眼,引颈受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