式非额上冷汗直，生怕对方察觉，忙转脸悄悄拭净。回见乾隆望自己，抑制心恐惧，支支吾吾地说：“如今…如今那红会虽则已为全歼，然却无法保证他们没有余党漏网。倘…倘由皇上您会见山寨之人，难免便要暴份，那…那可就对您的安全有所威胁。”

式非脑中轰地一声，知再也瞒不下去了。闭双目，锁起眉，将首摇了数摇，许久方自哑声说：“三，其实…其实我…”

乾隆诧异地望着慌的对方，良久方：“…方姑娘你说什么…我，我真的…不大明白…”

乾隆被她问得一时手足无措，应付不来，忽然转脸问：“式非！这…这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他有难言之隐，极大的秘密，无法明言说，这个荒诞的主意，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唯其之言，反令得乾隆童心大生，来了兴致，全未产生一丝的怀疑，连连笑：“好，好，好主意！有趣，有趣！哈哈哈哈…”乾隆本来坐于下首，现在两人易位，互换了份。式非手心发，狂，张地直盯着大门。乾隆在上位坐停当了，侧目见对方神有异，正发问，早有一人被领房来。他端正姿势，清清嗓，遥遥看去，见那方三短打男装，扎方巾，大步星，踏到跟前，宛若一名男汉的模样，向上团团一揖，不觉肚里稽，面带颜。

那天夜里，书房之中，乾隆仍坐客席，长叹气：“式非，你说，你给评评理看…朕待他有哪不好？难朕真的面目可憎，又老又丑么？为什么她始终都不肯接受朕呢？今儿个一早，她留下书信一封，人不声不响地走了，这这…这真是太没理啦…”其对式非的信任之，当是知己一般，竟将自己与韦玥妍的私事也说给了他听。

乾隆奇：“一起同行？”

乾隆见她突又压低嗓音，咳了数声，侧脸现一副女儿羞之态，不由微哂：“哪两樁？”

乾隆颔首：“甚好，甚好。”

方三突然立起来，大急：“那，那那那…那你为何不早些通知咱们寨里一声？也好让大当家的作儿准备，一起同行。”

那官兵呆了一呆，方应了声“是”他退屋去，心里纳闷，为何本官不作声，却由外人作主。

方三踏前一步，张地问：“甚么？当真？”

式非嘴：“方姑娘，呵呵…你，你恐怕有些误会。你们山寨之人，其实是要归巡抚赵大人统的，就在本地当差，并不随行上京。”

他话未说完，耳边倏然响起破空之声。方三哼了哼，摔倒在地。乾隆惊见此变，豁然起，尚未及呼叫，便见前人影一晃，上数被封，靠在座，不能动弹，嗓中发不得声来。

他越是辩解，乾隆越是疑心，朗声大笑间，正问个明白。忽然有一名官兵来，向上禀：“大人，塌寨有名姓方的女来见，说有急事相告！”除了当日两名侍茶的婢女，无人知晓乾隆份，这官兵自然也不认得对方。乾隆奇怪夜已了，那山寨上居然有人求见，不禁奇：“是么？快传！”

式非仿佛心不在焉，许久才自笑：“皇上，其实情这个东西是很奇怪的，喜与不喜，都无半分理可言。如果你一个人，哪怕她是…是位卖笑的青楼女，也决不计较彼此份地位的悬殊差别，更不会计较他人的想法…”

式非此刻手脚冰凉，一只右臂微微颤个不住，可他曾临大敌无数，遇事极其冷静，略为平稳混的心绪，：“那样也不好…这个…我…我是说，圣上您若肯纡尊降贵，暂时冒充下官，谅那山寨突然有甚急事，谴人来传消息。小小贼卒，不可能认得下官…”

那女并不下跪，抬一瞥乾隆，垂首偷笑，许久方：“塌山寨方三，这里见过钦差大人。”

他已照式非的意思，写下圣旨，向那帮山贼招安。对方派得人来，都由式非一个接待。乾隆一则取上次在海宁的教训，不敢轻易暴份；二则其一颗心思都在韦玥妍的上，倒不在意式非一人主。

方三：“第一樁，咱们是山野土人，嘿嘿…寨中本来便极混，常常搞不清谁是谁的…这十几日里，大人的吩咐，已经将所有兄弟都编排完毕，了个卯，只等大人一句话下，随时听从差遣。”

回目释解：本回回目“无情有恨何人见”摘自李贺《昌谷北园新笋（之二）》诗。无情，此指竹；有恨，原指所作的诗词。该句乃是李贺叹自己的诗作，得不到他人的欣赏。本回以之为题，乃喻乾隆的情意，不得玥妍回应。

方三咬咬牙，大声喝：“大人…式非，式非！你…你难忘却了当日于山寨木屋的时节，我每日里喂你吃药吃饭的情形了么？这些天来，我随了大当家一下山见你…你不也曾搂着人家，说…说说说…要和我一辈在一起，永不分离的么（小声地）？怎么，怎么现在竟要如此薄幸，抛弃…抛弃人家…我我，我好可怜…”她说着说着，将嘴一咧，几乎就要掉下泪来。

这些事儿，往常均由得式非一人全权负责，乾隆于之，并不甚知详情。听他人在座下，也如此说了，相信应该是实，遂木讷地了。

乾隆全未注意这些，笑：“式非，近一个月来，都辛苦了你与塌寨的人涉，朕荒于政事，却然沉湎女，几乎成了半个昏君。今晚山寨有人来访，且由朕来见他一见吧！”

式非自知失态，红着脸：“皇上莫开玩笑，哪…哪有此事…”

方三吃惊地往后一退，低左右扫视，下微动，指与拇指轻搓，静默良久，猛然抬，可怜兮兮地问：“你…你你你这是说…要将我一个人孤单单地丢在这儿，自个儿上京去么？”

怎么讨好对方，其态度却是始终不温不火，令之内里颇为心焦。韦玥妍天份甚，不但学武迅速，学琴更快。乾隆见她所弹奏的“紫微变”已然不下于己，而两人的关系，却仍是不尴不尬的师兄师妹，知分手的日将至，甚么都是没情没绪。红会被活捉的数十名逆党，个个视死如归，不肯归降，更令之大光其火，脾气暴燥。

方三闪着一对大，朗声：“其实…其实我有两樁事情要与大人说。”

方三又：“这第二…第二樁么，听说…听说大人后日便要押解红会的人上京，有这件事么？”

乾隆和蔼地笑：“不错。”

“这…”乾隆习惯地耳垂，叹气“唉，是啊…这样的话，还是由你来接见她吧！”

乾隆见他说着说着，神中突然有一丝神采闪过，不禁笑：“式非，你说得那么通透，正所谓‘醉过方知酒’，难…难你已有心上人了吗？”

乾隆看她果然并不认得自己，顽更重，大手一摊，温言：“免礼，看坐。”

那方三并不客气，声谢后，冲式非笑笑，大摇大摆地坐了他的下首。乾隆倾肘靠椅臂，歪脖问：“方姑娘夜来见本官，不知所为何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