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睡得太多,他是睡累了。
他憋了泡尿,憋得很难受,而且他也有一睡醒就上茅房拉泡屎的习惯。他拉开屋门,准备出去方便方便。
拉开门他就看见了柳晖。
柳晖就端坐在他门前的山石上。
柳晖还是老样子,神态安详,举止沉稳,那张乌沉沉的铁琴此刻当然也还横置在膝上。
柳晖穿着件厚布袍子,看样子是新做的,他脚上穿的也是双新靴,很有点过年的新气象。
柳晖浩然直视着李殿军,用很悠闲的、带着种嘲弄的声音缓缓道:“新年好。”
李殿军一直愣在门口,瞪着柳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
贞贞还记得,自己小时候很喜欢过年。一过年,家家都吃好的,她要到的饭菜也比平日要好得多,分量也足些。
贞贞还记得,她和高欢在一起的时候,特别喜欢过年。一到节日,她总会收到许多许多的礼物。他真把她宠得不像样了。
可今年呢?
今年她连他在哪里都不知道。她甚至都不知道他现在是否还活着。
贞贞望着怀里吃奶的婴儿,心里充满了怜悯和辛酸。
这可怜的孩子,他还不知道他的父亲长得什么样子呢!
听着外面响成一片的鞭炮声,贞贞的思绪又移开了——高欢不在,至少在短时期内不可能回到她身边,该是她考虑自己以后怎么办的时候了。
她还住在万柳山庄里,柳梦笔父子一直把他当作贵客。可作客的时间是不能太长的。
虽说柳氏父子没说什么,贞贞已知道自己该是去是留了。万柳山庄虽说养得起百八十个吃闲饭的人,可贞贞不愿被人当作吃闲饭的人。
更何况柳家的仆人们对她母子已越来越冷淡了。贞贞受不了他们那种带着淡淡鄙夷的目光,她是作为高欢的妻子住在这里的,她受不了别人的冷眼。
如果要走,去哪里呢?
贞贞耳边似乎响起了“叮当叮当”的打铁声,她的眼前,也好像看见了荡荡的易水河,看见了张大爷慈祥的笑脸。
她要去那里,哺育她的儿子;她要去那里,等候她的爱人。
她相信他会回来的,他一定会回来找她的。
“李先生睡得真香啊!”柳晖淡淡道,笑意中含着冷厉的杀机:“柳某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
李殿军已定住了心神,微笑道:“那真是不好意思。
柳兄既然已经早就来了,何不叫醒我?外面这么冷,进屋去暖和暖和也好啊?”
柳晖道:“外面虽然冷些,但很清新。柳某只怕受不了李先生屋里的污浊之气。”
李殿军笑得更开心了:“好说,好说。不过,柳兄只怕还得再多受一会污浊之气。李某内急,要方便方便。”
柳晖脸已放了下来:“李殿军,你今日休想玩什么花招。柳某既然已经找到了你,就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你。”
李殿军苦笑道:“柳兄,李某实实在在是内急,有什么话等我方便过后再说也不迟嘛!凭你柳兄的身手,还怕我跑了不成?”
柳晖沉声道:“以你李殿军的内功,就算真的内急,只怕也难不倒你。我有几句话想问问你,我想你不必那么急着去方便吧?”
李殿军笑得更苦:“柳兄有话请快问?”
柳晖偏偏没有“快问”他顿了顿,才慢吞吞地道:
“何家花园那场惨祸,你当然知道,对不对?”
李殿军很痛快地答道:“对!”
“我猜想,那埋炸药和点引信的人,就是你阁下吧!”
李殿军居然也就一口承认了:“不错,是我。”
这回连柳晖都有点吃惊了。他原以为李殿军会矢口否认的,他压根儿就没料到,李殿军居然如此坦率。
李殿军冷笑道:“原来柳兄找我,就为这点小事。”
小事?几百条性命的事居然会是小事?
柳晖怒火上冲,戟指喝道:“姓李的,今日柳某若不断你头,剜你心,天理难容!”
李殿军也生气了:“柳晖,你要杀我不难,有种的先让我方便方便,完了咱们再决一死战,哪个先跑,就是他娘的王人蛋!”
柳晖才不愿意上这个当。他费了偌大精神才找到李殿军,若被他溜了,岂非不智之极?
柳晖一拎铁琴,长身而起:“李殿军,要打就打,何必婆婆妈妈的不痛快?”
李殿军气极败坏:
“你讲理不讲理?”
柳晖冷笑道:
“你也敢和我讲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