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三文。
那张薄薄的帐页上是这么写的。
为拿到这张帐页,小招可谓耗上了不小的力气。
从前天早上起,他就在阿家巷与阿家公对峙。
在阿家巷深处,有个小小的卤肉摊。阿家公对外的身份就是卖卤肉的。
楼死后,他卤肉的生意还照常在做。只是他的菜越来越咸——怎么会不咸?因为他时刻地在想忘记楼。他想忘记的是:他是他生命里的盐。啊!没错,他是这人群里的盐!
这可场生活中最后的那一点咸味也没有了。这小巷,这城市,这场人生,这个躯壳,简直就像是一个脏脏的锅里、没有盐却强迫人要吞下去的寡淡白腻的肥肉煮白菜。
小招就站在小巷过道的另一端,距阿家公不足一丈。
他就这么一直盯着阿家公的卤肉摊。
他的手就在怀里,怀里是他的短剑。
他的剑法取名“长跽”
——这老头儿不好对付。他从第一眼起就明白这老头儿不好对付。
所以他不说话。
——他会知道自己是谁,他相信,这个城市中,起码有一半的人这老头儿会认识;另一半的人,这老头儿看过一眼就会知道他们的出处、想法以及目的。
——那是个脏肥的身体,几十年人生的垢渍累积在他的身上,那是洗不尽搓不掉的污渍。小招看着他长着老年斑的脸上,看着他脏污的指甲与趿着的稀软的鞋,看着他皮摺间翻露出来的黑垢,要看出他那些肥肉里掩藏的秘密来。
…楼怎么会认识这样一个城市里才有的怪物?
在他…出生于那样的板栗花开处之后。
他们这么对峙,已足有三天。
三天后,阿家公终于绷不住了。
他突然叫了一声:“红猪手要不要!”
他没有看向小招。
可巷子里没有一个人,小招知道那是招呼向自己的。
他缓步向前。
“多少钱?”
阿家公伸出了一只手。五个手指,指上还戴了个足金镶翠的大戒指。
满巴掌——小招皱皱眉,掏出五文,阿家公摇头,掏出五两,阿家公摇头,小招一咬牙,掏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
阿家公还是摇头。
小招就怒了,他刚要发作,阿家公却飞快的把那红猪手用一张纸包了起来。
那张纸是一张很廉价的草屑纸,可上面有着瘦硬得不识规矩的字。
油登时透纸而出。那字迹在油透了的纸上有一点枝柯纵横、瘦硬欲出的架式。
小招忽然吸了一口气:“五根条子?”
阿家公终于点头。
小招一咬牙:“好,可我现在没带。”
“我信你。”
阿家公把那只包着纸的红猪手递了过来。
小招接过就走。一边走,一边咬着那咸得齁人的红猪手。他药一样的吞下去,吞了好久后才展开了那张纸。
那张纸原来是张帐页。
那帐本上的数目合在一起,好象也不到三两七钱银子。
——东门外的杨正槐。
小招找到他时,看到的是一个一脸老实的估衣匠人。
小招微微眯起了眼。
阳光照到估衣铺里的灰尘上,灰尘似都长了霉,霉变做了翅膀,托着它在空气里飞。
“就是你,买凶杀人,杀了七年前的九城总管莫过竽?”
杨正槐的脸色就变了。
“我不是刑部的,我只是来听故事的。”
小招意态平淡。
“可我舅舅是刑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