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神,听过哭泣与尖叫。他的目光穿过亭外的太湖石,越过两丛梅树,沿着数折曲廊而上。
往西,他看见了那座默然矗立的神女峰。
云出云入,烟水无限。
过了良久,他听见乌里雅多沉声道:“谢谢你告诉了我这些。”
他点点头,笑了笑,道:“不要气馁,行医也不是我的梦想。”
波斯人抬起头起,吃惊地看着他。
在那张绣着葡萄花纹的金棕软椅上坐着的年轻人脸色苍白,形容消瘦,双眸镇定,如鹰隼般眯起,他的冷俊与残废,都超出了他的想象。
——象这样一侠行动不便的人,一定也有些事情不能做,一些梦想无法实现罢?
了解自己的局限,并不是件坏事。
“如果你不嫌弃地话,我这里近来缺一位副总管。我保证副总管的收入绝不会低于任何一位大夫。”他忽然改变了话题,用波斯话说道。
早就听说慕容无风熟谙波斯文字,却想不到他的语音纯粹高贵,只让乌里雅多听得如归故里,热泪盈眶。
“我觉得您这是在引惑我远离自己向往的目标。”波斯人定了定心神,竭力抵抗着语音的魔力。
“这只是一个建议,一切由你自己决定。”慕容无风淡淡道。
“既是生意,就不客气了。鄙人自幼随父从商,走南闯北二十五年。贩过的东西小到珍珠大到骆驼,无所不有。一个月三千两银子不为过。”
“五百两,我知道翁老板不过给你每月七十两而已。”
“见鬼!”波斯人捶着自己的脑袋:“我倒忘了您是翁老板的老板,对我的底细一清二楚。”
“我也是生意人。”
“成交。——这回我老婆不会再抱怨了。”
“很好。你去见赵总管,他会给你在谷里找一处房子,明天就可以搬进来了。剩下的事情都由他来安排。”
他点头叹道:“这么说来,我终于还是进了云梦谷。”
“你会喜欢这里的。”慕容无风的眼中露出一丝笑意。
一阵轻风从林隙间吹来,空气中忽然充满了松木的芬芳。还是初春天气,风有些冷,他不禁拉了拉身上的薄毯,将微微发烫的茶壶握在手中。
凌霄花已攀上了竹篱,山墙上古藤葱绿,薜荔覆满窗牖,盖住了上面雕刻的流云仙鹤。
远处一道小溪传来欢快的水声,一只鸭子安闲地游过,身后跟着七只毛绒绒的小鸭。岸边的碧草衬出幼雏金黄的毛色,它们在水中嬉戏,自由自在。
他眯起眼,一任小鸭子在他脑中化成夜空中的北斗。
晴空之下的神女峰象一位穿着黑衣的仕女,显得肃穆悲伤。
几团烟气迅速飞过,留下一片苍茫的水雾。
在山际间移动的几个白点,是江鸥。黑点,大约是山鹰罢?
草丛中“倏”地一声响动,一只野兔飞跑而去。
他的目光追随着空中云朵舒卷的形状,掠过山尖,在重峦叠障中消磨。
思绪如洇开的墨迹在图卷中缓缓散开。
远处峭壁上一个山亭翼然而出,一旁阴翳的古木裹着一团冷光翠色高插天际。——山亭属于那群缘山而上的新修院落。他只在完工时去过一次,隐约记得亭下临着一个幽深的山谷,是云梦谷的药园所在。
虽是正午,那里并没有什么游人。
只有一个蓝衣人抱着一个孩子在亭子中走来走去。
那是个女人。有着浓密的头发,脑后挽着一个极大的发髻,以至于他差一点把发髻当成了一顶帽子。
她个头与荷衣一样瘦小窈窕。
她来来回回地走着,似乎在哄手中的孩子入睡。
女人的步伐充满活力,一副随时准备跳起来的样子。
他不禁笑了。这世界果然很大,相似的人也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