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说得如此慎重,我竟心跳加快,胸口有种透不过气来的压抑。他见我脸色难看,面色稍缓,轻声说:“也许只是我多虑。”
我摇摇头,心里也有一种说不出的阴影笼罩下来,皇太极的话不无一定的道理。布扬古不会无缘无故的把我叫回来,单单只是为了省亲如此单纯。
躺下就没敢让自己睡实,眼睛虽然闭着,可耳朵里却格外清晰的听到廊下的水滴声,外屋葛戴的磨牙声,以及时不时的窗外有只野猫喵喵凄厉的嘶叫。
这样一直撑到四更天,听到屋外悠远的响过打梆的声响,意识才朦胧模糊睡去,只觉得梦里众生颠倒,凌乱的出现许多张狰狞的脸孔。那些脸孔渐渐放大,清晰,最后汇成三张脸孔,一张是sam,一张是有宏,还有一张竟是我平日里看得最熟的脸——东哥。
Sam仍是一如既往的冷着脸,眉眼间却透着一股轻蔑,我见他嘴角嚅动,似在对我说些什么,偏又听不清楚。正要追上去问他,眼前一晃,有宏冲了过来,惊惶失色的抓住我,厉声问:“你怎么还不回来?你要在那里呆到什么时候?”
我想回去的!一直都想!我焦急的点头,想拉住他解释我的苦楚,可是眼前又是一花,竟是东哥从边上凄厉的伸出手来掐住了我:“这就是你能取代我的原因?你有什么理由能取代我?你的沉默无为,和我又有什么分别?凭什么老天要让你来取代我?”
我想尖叫,被她卡着的喉咙咯咯有声,却连一个音也吐不出来。
这个时候,sam突然从她身后冒了出来,将东哥的十指一根根的掰开,东哥尖叫一声,像个石膏像一样在我眼前突然裂成了齑粉,飘散得无影无踪。
“阿步!”sam冷冷的看着我,目光中仍是充满了不屑与讥讽“这还是你吗?这么懦弱无能的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步悠然吗?”
“不要刺激她了,你会害死她的!”有宏在边上惊恐的大叫“你明知道她只有努力熬过这二十年才能平安回来…她万一行差踏错一步,就有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回不来就回不来…总比她现在这样毫无主见,毫无生气的强!她已经不是阿步了,回不回来又有什么意义?她已经不是阿步了…”
我瞪大了眼睛,拼命摇头!sam在说什么?为什么我不是我了?我…只是想回去而已,想回到他们身边而已。我做错了什么?他为什么要这样残忍的对待我?
“阿步,记得要回来!要回来…”有宏仍是不断的告诫我“不要管太多,只要顺其自然,只要熬过去…”
Sam突然挥手将有宏推开,有宏的影子渐渐变淡,最后竟化作了一缕清烟,在我眼前消失了。
“怎么做由你!”sam冷言“只是失去自我后的步悠然,回来了又有什么意义?”
Sam!sam!sam!
他缓缓退后,消失…
然后场景倏然转变,出现了许多张照片,就如同洒花一样,从天空中飘落下来,一张又一张。我伸手去抓,它们却又遂然飘远。我认得那照片中的一幕幕场景,那些都是我亲手用数码相机精心取下,那些是代表着我作为步悠然存在过的最重要的东西…
轰!一把火烧了起来,霎那间将这些照片化为灰烬!
我绝望的尖叫,心里明知这一切不过都是梦境,拼命安慰自己不用害怕,不用担心…可是我的心仍是抽痛难当,那些照片…代表着我曾经是步悠然的照片…
我醒不过来,只能痛苦惶恐的徘徊在这一副副的残像之中,怎么也挣扎不出。
“…东哥!东哥!”
身旁有人推我,昏沉间感觉被人在胳膊上使劲的掐了一把,我猛地睁开眼来。
一切虚像终于消失,望着床顶绯色的幔帐,垂挂的香囊流苏在轻轻的摇晃,我长长的嘘了口气,心痛的感觉仍是消失不去。
“东哥!起来!”身边那人仍是焦急万分的推我。
我侧过头,慢慢看清皇太极的脸,我一个激灵,翻身坐起,却被浑身的酸麻疼得又倒了回去:“可是出什么事了?”
“格格!”葛戴仅穿了件月牙白的衬衣,光脚趿着鞋皮,一脸紧张的站在床下“可醒了,你方才被梦魇住了!咬牙切齿的蹬着被子,却怎么叫也叫不醒,真真吓死奴婢了!”
我稍稍动了动,忍住酸麻的感觉坐了起来,皇太极随手拿了垫子替我塞在背后。
“几时了?”
“卯时初刻,再过一会天就要亮了。”葛戴倒了碗茶,扶着我喂我喝下,我润了润喉咙,感觉气顺了些,只是心悸的感觉仍是挥散不去,紧紧揪结在心头。
“天亮就好…”我嘘了口气,这才发觉自己浑身是汗,就连身上的衬衣也给汗水捂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