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我的水袋早就干了,整整六七个钟头都没喝一滴水,请你方便一下。”
水二娘瞟了他一眼:“六七个钟头挨过来也真够你受的了,你是第一次上塞外吧?”
“是的,我是来找个朋友的。”
水二娘哈哈大笑,一身肥肉直颤:“我在这儿设这个摊子,就是专做你们这些新手的生意,一碗两块钱,要现洋可不要票子。”
连湘阴的乡下,老百姓都是只认白花花的银子,对薄薄的钞票缺乏信任,白振英是知道的,所以在离开的时候,他把钞票都换成了现洋,可是一碗水要两块钱却吓了他一大跳,叫了起来:“什么?一碗水两块钱,比酒还贵?”
水二娘笑了:“说的是啊,小兄弟,你要买酒,上好的烧刀子,一角一大袋,包不掺水,可是要买水,就是两块钱一碗了,你要知道这是沙漠,水是活命的根子,真到渴得要死的时候,别说是两块钱,二十块、两百块都会有人抢着要。我这儿的水是用牲口从巴什托格拉克拉来的,五六十里路,一桶水牲口得喝一半,路上再泼一半,拉到这儿,剩下的还能有多少,不卖贵一点行吗?”
白振英倒不嫌贵,他花钱从来也没小气过,因为他一直是大少爷,就以出门来说吧,他怕带行李,连内衣裤都是随买随穿,穿脏的一丢。在天水下了车,一路过来,他已经住了五六天的客栈,越往西走,内衣裤越贵,他毫不在乎,现在他需要喝水,马匹更需要,别说是两块钱一碗,二十块也不心痛,但苦的是他身上没钱了。
水二娘望着他的急相,笑了一笑:“没钱了是不是?”
“是,是的…我那朋友告诉过我说,在沙漠上的旅人,身上不必带一个子儿,就可以走遍全疆。”
“他倒没有骗你,只是得看是定什么人,老沙漠知道上那儿可以找到那些维吾儿,的确不必花一个子儿,不过我是汉人,而且就指望着这个赚我下辈子的棺材本儿,所以我可不能像那些没根的牧人一样,我想捞足了回到家乡去享福的。”
“那是应该的,不过我在安西就把钱都花了,朋友告诉我说在沙漠上有钱也没处花。”
“那也不错,可是你运气坏,偏碰上我这个要钱的,不过你也别急,离了我这儿,花钱的地方不多。”
“问题是我身上拿不出一毛钱了。”
水二娘上下打量着他“从关里过来的人,尤其像你们这种公子哥儿,身上总还有点值钱的玩意儿,我这儿都可以折价的。小兄弟,你有什么吧?”
白振英可发愁了,他是大学生,是个带着新派的旧文化人,看着有些同学手上戴着玉扳指,长袍上缀着牙珠扣子,腰里挂着翡翠坠子,认为太俗气。想了半天,终于掏出了一枝墨水笔,水二娘接过来,笑了一笑:“敢情还是个读书人呢,两块。”
“什么,这是金星牌,我花二十块买的,还没用半年。”
“那怕你一天没用都一样,东西得看地方,在别处一碗水能卖两块钱吗,我还是看你是个斯文相公的份上,特别通融,不信你卖给别人看,白送人都不要。”
那些汉子都笑了,他们大口喝着酒,大块吃着肉,一个汉子笑着说:“小兄弟,把你的马靴脱下来,我倒可以收下,折六块钱始你。”
马靴是四块钱买的,他还能赚两块,可是他不能卖,因为他打光脚不能走路,咬咬牙:
“好吧,两块就两块。”
水二娘收下了笔,拿出个细瓷碗,舀了一碗水给他,白振英叹了口气:“你这儿家俱倒很细致,还是景窑的呢!”
水二娘格格地娇笑了一声:“两块钱一碗的水,总得有个像样的皿儿装着,才叫你心裹感到不冤枉。”
白振英又叹了口气:“我倒宁愿你用个大海碗。”
那边的汉子又有一个粗犷地笑了起来:“水二娘只有一口破海碗,只是兄弟你可以借了用用,可不能买了走,否则咱们哥儿几个今天晚上可就惨了。”
水二娘啐了一口:“龟孙子,老娘的破碗是你爷爷砸缺的。”
粗犷的草原汉子,粗犷的打情骂俏,听关天月说的时候,大伙儿都感到很清鲜,但白振英此刻却直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