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刺襄子,他是受到了内心的驱策,自动舍命全力以赴的,可惜的是,那一次没有成功。若是那一次他死了,倒也一了百了,但是襄子没有杀他,反而放他走了。
第二次,他未变初衷,但临时阴差阳错,又未能得手,使他又受了襄子一次人情。
他对刺杀襄子这件事已经失去了信心,失去了兴趣,尤其是接连几次受惠之后,他实在没有勇气再度对襄子拔剑了,不止一次,他都想打消这个念头。
可是他不能,因为他是一个成了名的剑客游侠。
剑客是一诺千金,至死无悔的。
剑客是受恩不忘,涓滴必报的。
剑客是贯澈始终,永不反悔的。
为了他是一个剑客,为了他以往所负的虚名,他必须坚持下去,否则以前的一切都将毁灭,他将成为一个人所不齿的人。
预让并不爱慕虚名,也从没有以盛名为喜,但是他却一直受人所重,受人尊敬。
如果人们把他忘了,他可以不在乎。
但是他受不了人们的鄙薄,受不了人们在提起他的名字时,淬-口唾沫,露出不屑的神情。
如果他就此罢手,鄙薄必将随之而至,如果他投向襄子,诽谤将至死不绝。
所以他不能,只好硬着头皮撑下去。
现在,他无论走到哪里,人们都以尊敬的目光看着他,他已是一尊神明,因此,他就必须做那种神明才能做的事。剑客、侠士、烈士,这些名称剥夺了他做一个凡人的权力,使他觉得很可笑。
那些被激流冲走的无名幽灵们是很不幸的,付出了他们全部所有,却没有得到他们所想要的。
预让却已经得到一切了,凡是一个剑客所能拥有的尊荣,他都得到了,他又比别人幸运多少呢?
预让的心中充清了落寞。他很想也跳下激流,跟那些人一起,把自己彻底的毁灭。
对生,他已全无依恋,然而他却不能死,明天他还有一场决斗,他没有轻生的自由,没有死的权利。
生命、生活,竟是如此的矛盾与滑稽。
深深地叹了口气,他才懒洋洋地回到茅屋,小桃居然做好了饭在等他。
小桃的确是坚强的女人,刚断了一只手,流了那么多的血,但她没有躺下,仍然做了那么多的事。
饭是麦拉蒸的很香,菜肴却很简单,几盘野菜,一片干肉脯,用一个瓦罐盛,放在一口竹篮中,还有一瓶水,就是一般农场为她们在田间的丈夫送来的午板一样。
预让在林边的石块上把饭吃了,然后道:“这地方可以平出来种几畦菜,自己吃不了还可以担到市场去卖。”
小桃点点头道:“是的,而且这里的野菜也很多,可以用来喂猪,你有空最好能砍几棵树,盖一所猪圈,那两个工人力气没你大,做得没你好。”
“好的!等一下我就动手。”
“夫君,对不起!本来我该帮助你的,可是我有重身子,据年纪大的人说,不宜太过劳动,怕动了胎气。”
“不错,你别忙了,我一个人来就好。”
预让吃完,小桃收了饭具回去了,临走叮咛预让道:“早点回来,别等天黑,也别太辛苦了,累坏身子。”
那也是一般农妇们叮咛汉子的话,她说得很自然,听在预让耳中却是无限的温暖。
这生活是他一直想追求的,今天居然如愿了。
那些话也是他一直想听见的,今天也听到了。相信小桃也是第一次说,但她说得那么随便自然,就像是已经说了千百遍,而且还可能说千百遍似的。
预让举起了斧头,但又丢开了,拔出了剑,他记起了小桃要他伐木造圈的用意了,她是要他练剑。
第一次行刺时,小桃是陪着他的,用一根柴丢过来,供他挥剑去砍削,就样,才成了他剑过断魂的锐厉招式。今天小桃无法帮忙了,但他仍然可以练习的。
凝神聚气,他把剑刺向一棵碗口粗细的树干,先是平着齐根部位刺入,随刺随拔,再沿着上一剑的剑痕边缘刺去,使剑痕扩大一倍,如是七八剑后,那棵树已经整个为剑刃所透,轻轻地向一侧倒去。
预让跳起身子,发出一口剑气罩向树梢,但见枝叶飞舞,等到那棵树倒地,只剩一根光秃秃的主干了。